他手指果断移向地图北方:“当此之时,莫若采纳前议!请大王亲率精锐主力,自此地北上,西渡黄河!先取河内,再下上党,直入河东!席卷汾、晋膏腴之地!此乃李唐龙兴根本,更是其关中屏障!一旦河东告急,李世民焉能坐视洛阳不顾?其必引兵回援!则洛阳之围自解,我军更能避实击虚,拓地千里!此乃一举两得之万全策也!”
帐内一时沉寂。此计之妙,在于攻敌必救。
“一派胡言!”刘黑闼按捺不住,厉声驳斥,“凌敬!汝只知纸上谈兵,岂知军心士气?我军自河北一路南下,连战连捷,势如破竹!将士们求战之心,如饥似渴!此时若避敌锋芒,绕道千里,长途跋涉去攻什么河东,锐气必堕!士卒岂不以为大王惧了那李世民小儿?此乃自堕军威!末将请命,愿率本部精兵,三日内为大王踏平虎牢关!生擒李世民,献于麾下!”
他虎目圆睁,环视帐中诸将,“尔等敢战否?”
“愿随刘将军破关擒贼!”“誓死追随大王!”帐中骁将齐声怒吼,声浪几乎掀翻帐顶。这些将领多出自河北草莽,性情剽悍,渴望的是正面摧垮强敌的荣耀与功勋。凌敬那迂回千里的“妙计”,在他们听来,无异于怯懦退缩。
窦建德的目光缓缓扫过慷慨激昂的刘黑闼之后落在脸色发白却依旧固执的凌敬身上。
他胸中亦是热血翻涌。三十万大军在手,连克州郡,兵锋正锐!李世民再强,也不过是据守一关!难道他窦建德,真就啃不下这块硬骨头?难道他河北男儿,就弱于那关陇铁骑?
一股不服输的豪气,夹杂着对王世充存亡的最后一丝责任,以及对凌敬之策那难以言说的、对未知前路的隐隐忌惮,最终汇成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抬起手,压下帐中的喧哗,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三军!明日移营!全军推进至汜水东岸,依山傍水,列营结寨!孤要……亲临阵前,与那李世民,堂堂正正,一决雌雄!”
很快夏军主力终于推进至虎牢关以东的汜水东岸。
三十万大军背依广武山,前临汜水河,连绵二十余里扎下营寨,旌旗招展,营垒森严,声势浩大至极。窦建德的中军大营设在高坡之上,俯瞰着西面那座沉默如巨兽的虎牢关。关城之上,“李”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城墙垛口后,隐约可见唐军士兵冰冷的甲胄反光。
窦建德立于辕门高台,凭栏西望。关城巍峨,地势险绝。
李世民深沟高垒,拒不出战。
夏军连日挑战,唐军只是以强弓硬弩回应。三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的粮秣如同汜水东流,源源不断。黎阳仓、洛口仓的存粮,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更令人心焦的是,军中渐渐弥漫起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将士们从河北带来的锐气,在日复一日的对峙和徒劳无功的挑战中,开始悄然消磨。
那些归附不久的州县,也在观望风色,夏王若在此地久困无功,人心必将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