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将手中的空酒壶狠狠砸在地上,陶片四溅!
“还有突厥!始毕可汗!阿史那咄苾!收了老子的金珠美玉,承诺的狼骑呢?在哪?!在哪啊!”他疯狂地捶打着胡床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骗子!全都是骗子!都想看着老子死!都想看着老子被李世民那条小狼崽子生吞活剥!”
愤怒的咆哮过后,是更深的绝望和无力感。他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软地滑靠在胡床背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精美的藻井。
外面的世界,炮石的轰鸣声似乎更近了,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他的心上。城内百姓绝望的哀嚎,士兵因抢粮而爆发的厮杀声,隐隐约约,如同魔音灌耳。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野心和奋斗,如同沙堡般在李世民无情的兵锋和这恐怖的饥饿面前,迅速崩塌、湮灭。
洛阳的皇宫,登基时的冠冕,群臣的山呼万岁……都变得那么遥远,那么虚幻,先是虎牢关失守,然后蜗居在剑门关。取而代之的,是李世民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是城外那望不到边的唐军营垒,是关城内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完了……全完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脸上滑落。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索着,掏出了那枚一直贴身珍藏的、象征着与突厥盟约的狼符。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回神,他看着符牌上那狰狞的狼头,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朕还有机会!还有!”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坐直身体,对着门外嘶嘶力竭地吼道:“来人!传旨!快传旨!”
一个战战兢兢的内侍推门进来,匍匐在地。
王世充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却又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亢奋:“拟旨!加封!加封……尉迟敬德!对!那个黑炭头!那个打不死的尉迟敬德!朕封他为……为左卫将军!赐……赐金甲!不!紫金甲!对!紫金甲!” 他仿佛觉得这个封号能凭空变出十万雄兵,能扭转乾坤。
内侍茫然地抬头:“陛下……尉迟敬德……是唐将啊……”
“闭嘴!”王世充抓起案几上一个酒杯狠狠砸向内侍,碎片擦着内侍的头皮飞过。“朕说他是左卫将军!他就是!还有……还有那个程咬金!那个使斧子的莽夫!封他为右卫将军!右卫!也赐紫金甲!对!紫金甲!快去拟旨!昭告……昭告全城!不!昭告天下!朕有左卫右卫两大将军!何惧李世民小儿!”
这突如其来的、荒谬绝伦的“封赏”,让内侍彻底懵了。封赏敌国大将?还是从未投降、正在城外猛攻的敌将?陛下这是……彻底疯魔了?
“陛下……这……”内侍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王世充状若疯虎,抽出佩剑指着内侍,“再不去,朕先砍了你祭旗!”
内侍连滚滚爬地逃了出去。很快,一道荒诞不经的“圣旨”被草草拟就,由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的传令兵,在关城残破的街道上,有气无力地宣读着。声音在死寂和哀嚎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特加封唐将尉迟敬德为左卫大将军,赐紫金麒麟甲……加封唐将程咬金为右卫大将军,赐紫金狻猊甲……望尔等感念天恩,弃暗投明,共保社稷……”
宣读声所过之处,死一般的寂静。饿得奄奄一息的百姓麻木地看着。城墙上的士兵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嗤笑和更深的绝望。
“左卫将军?右卫将军?哈哈哈……陛下……陛下他……”
“紫金甲?我们连树皮都吃不上了,陛下还在做梦呢……”
“完了……真的完了……”
这道“圣旨”,如同一把尖刀,彻底戳破了王世充最后一丝帝王的威严,也彻底瓦解了剑门关守军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和忠诚。它更像是一曲为这座濒死之城和它的主人,提前奏响的、无比讽刺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