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积已无声地站到他身侧,目光同样紧紧锁住地图上那个被标注为无名荒坡的位置,眼神亮得惊人:“殿下,若此贼所言属实……此处地形,确为藏匿巨物的绝佳之地!背靠荒岭,前临洛水旧河道,远离主路,坞堡遗迹可为天然掩护!”
“王世充……”李世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猎手终于锁定猎物要害的森然,“好一个狡兔三窟!断你粮道,没想到自己的粮道被断,对持下想困死我李世民?那便看看,是谁先烧了谁的老巢!”
他猛地回身,目光如电扫过帐中诸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传令!玄甲军,立刻整备!人衔枚,马裹蹄!左卫大将军、右位大将军!”
“末将在!”两员虎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随本王——”李世民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踏平铁仓坳!”
夜,浓得化不开。朔风如刀,卷过空旷的原野,发出凄厉的呜咽。白日里喧嚣的战场,此刻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刺骨的寒冷。
剑门关西北,洛水的一条支流早已断流,宽阔的河床裸露着嶙峋的卵石,像一条巨大的、干涸的伤疤。此刻,这条枯涸的河床边缘,却悄无声息地汇聚起一股钢铁的暗流。
李世民一身玄甲,与周围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唯有护心镜在稀疏的星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微光。
他立于河岸高处,沉默地俯瞰着下方。在他身后,是左右卫大将军,以及八百名同样玄甲覆身、只露出灼灼目光的精锐骑士。
玄甲军,这支李世民亲手锻造、百战淬炼的无敌锋刃,此刻像蛰伏于深渊的巨兽,收敛了所有的咆哮,只留下令人心悸的寂静。没有交谈,没有兵刃碰撞的声响,甚至连战马的呼吸都刻意压抑到了最低。只有冰冷的甲叶偶尔摩擦,发出极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沙沙”声。
空气冷得仿佛能冻结骨髓,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便失去知觉。
李世民的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投向河床对面那片模糊起伏的丘陵轮廓。
那里,就是俘虏口中的“铁仓坳”。远远望去,确是一片荒凉死寂的野坡,几处坍塌的土墙在星光下勾勒出断壁残垣的阴影,看不出丝毫活气。
然而,李世民的眼神锐利如鹰。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死寂表象下的异样——在那片荒坡的背阴处,靠近山壁的某个位置,空气似乎微微扭曲,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热气蒸腾迹象。若非他凝神细察,几乎无法察觉。那绝不该是荒坡该有的景象。
“殿下,看!”李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向荒坡侧面一条几乎被枯草完全掩盖的、蜿蜒如蛇的小径,“车辙!新的!很深!”
顺着李积所指,李世民果然看到几道被刻意用枯枝败叶遮掩过、却仍被重载车辆碾压出的深深沟痕,消失在荒坡的阴影里。那正是通往死亡之地的路标。
“果然藏得好!”左卫低声咒骂了一句,握紧了手中的长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世民不再犹豫,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动作简洁有力,如断金石。
无声的军令瞬间传遍。玄甲军动了。没有呐喊,没有号角,八百铁骑如同黑色的潮水,沿着陡峭的河岸缓缓滑下,踏入冰冷刺骨的卵石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