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铁蹄叩地,声如沉雷,沉闷的响声自远方奔涌而来,震得大地颤抖。天际线尽头,一道黄尘的巨流卷地而起,仿佛有巨龙在尘沙之中扭动翻腾,搅动天地间混沌一片。
尘烟如雾,弥漫四野,遮蔽了远山近岭,遮蔽了天空颜色,只留一片昏黄,唯有尘埃中点点玄甲闪烁,似深夜里寒星,如奔涌的黑色激流,向着前方那扼住天地咽喉的巨兽——虎牢关,疾驰而去。
这便是尉迟小将军手下的的先锋营,是刺向虎牢关的第一柄锋刃。
伍队长策马紧随统领身后,紧握缰绳,目光扫过前方无边无际的铁甲阵列。玄甲在日色下反射出冷硬光芒,每一片甲叶都如凝固的寒冰,在疾驰中摩擦出细微而刺耳的声音,合着战马粗重的喘息,在耳边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风从耳边刮过,裹挟着沙砾,抽打在脸上,钻入甲叶缝隙,带来微痛与粗粝感。
伍队长眯起眼睛,透过漫天尘土,望向那愈渐清晰、愈显狰狞的虎牢关轮廓——它正从尘埃里缓缓升起,巨大的黑影沉沉压下,山岳般横亘于前路。
虎牢关,这座千古雄关,以血肉为砖石,以历史为浆泥,将天险与人工熔铸为一体,雄踞于两山夹峙之间。
两侧山峰高耸入云,如巨神探出的臂膀,将整条通道死死扼住。
关城厚重,墙基深扎入地底岩层,墙壁由巨石层层叠叠垒成,石缝间渗出深绿苔痕,如同凝固了千年的墨迹,无声诉说久远沧桑。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箭垛排列整齐,仿佛巨兽口中森然利齿,随时准备吞噬一切来犯之敌。在那最高处,城楼巍峨,形制古朴而凝重,如同一顶沉重的铁盔,扣在关城之首,俯瞰着关前狭窄的通路。
伍队长抬眼望去,城楼上旌旗猎猎,各色旗帜在风中翻卷,如同巨兽扬起的鬃毛。旗面上清晰可见“董”字大旗,在风中张狂地展开,仿佛在无声宣告着此地的归属。
旗帜之下,人影绰绰,刀枪林立,守军的身影在垛口后时隐时现,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寒光,密集如林,透着森然杀气。那寂静无声的城头,却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心悸。一股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仿佛带着千年城墙的冰冷重量,穿透风沙,直直地压在我们的头顶与肩背之上。
伍队长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抬起手,手臂如铁铸般稳定,手掌朝下,果断一压——前进的黑色洪流霎时凝滞。
战马收蹄,甲叶碰撞声骤起,随后又被风沙吞没,只剩下粗重的鼻息在空气中回荡。
队长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缓缓扫过前方那狭窄得仅容数骑并行的关前通道,又缓缓上移,最终钉死在城楼最高处那猎猎作响的“董”字大旗上。
他微微侧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风沙:“虎牢之险,名不虚传。此非强攻之地,乃窥探虚实之机。”
话音落下,伍队长身边一个身材格外瘦削、面容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老兵,轻轻策动战马,向前踱出几步。
他微微仰头,那目光浑浊却凝练,如古井深潭,细细丈量着城墙的每一处细节。手指在鞍桥上无意识地敲击,仿佛在计算着某种无形的尺度。
半晌,他收回目光,声音嘶哑低沉:“大人,您看那城头……”他抬手指向关墙中段,“箭孔密集如蜂巢,孔口皆内阔外窄,便于攒射。再看那垛口之后,人影虽动,却步法沉稳,阵列不乱,绝非寻常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