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后退两步,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吟诵起来。这一次,他吟诵的句子似乎比之前记录的更加连贯,也更加……冗长。语调起伏,带着某种古老的、或许是自创的韵律。
段新红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只看到他那张翕动的嘴唇,和脸上那种沉浸其中的、近乎迷醉的表情。香烟缭绕,将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里,使得他那张原本还算清癯的脸,看起来如同庙里泥塑的神像,冰冷,空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虚假的威严。
吟诵持续了很长时间。段新红在罩子里,被迫“沐浴”在这诡异的香火和经文之中。她感到窒息,不是生理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这种被强行赋予“神性”、被当做偶像崇拜的感觉,比单纯的囚禁和观察更加令人崩溃。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至少曾经是),一个有罪、有痛苦、有恐惧的人,不是什么需要香火供奉的泥胎木偶!
吟诵声终于停了下来。店主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再次投向玻璃罩子里的段新红。那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他在等待“神迹”。等待他这个新“请”回来的“匣中灵”,能够对他的供奉有所回应。哪怕只是让那盘种子发芽,或者让香炉里的烟改变方向。
段新红依旧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虚弱和不适,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香炉里的香即将燃尽,青烟变得稀薄。青铜浅盘里的种子毫无变化。
店主脸上的庄严和期待,像阳光下的冰雪,一点点消融,逐渐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所取代。他微微蹙起眉头,凑近玻璃罩,更加仔细地观察着段新红,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一点点“神性”显现的迹象。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苍白的、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微微发抖的脆弱生命。
他的嘴唇抿紧了。眼神里的狂热重新浮现,但这一次,掺杂了明显的失望和不悦。
他沉默地盯着段新红看了足有一分钟。然后,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掀开绒布,而是“啪”一声,关掉了神龛顶部的射灯!
光线瞬间消失。但这一次,黑暗并非来自绒布,而是来自灯光的熄灭。那两缕将尽未尽的香烟火星,在骤然降临的黑暗中,像两只嘲讽的眼睛,闪烁了两下,终于彻底熄灭。
绝对的、冰冷的黑暗,连同那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将段新红紧紧包裹。
她没有听到店主离开的脚步声。他可能还站在那里,在黑暗中,对着他这个失败的“神只”生闷气。
段新红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看啊,这就是“神灵”的待遇。满足不了信徒的愿望,就连灯光都不配拥有。
她躺在冰冷的天鹅绒上,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被这黑暗和荒谬吞噬。店主的“供奉”,不是恩赐,是枷锁。他的“虔诚”,是毒药。
这一次,绒布没有被盖上。但黑暗,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更加绝望。
她能感觉到,店主那无声的、带着不满的凝视,仿佛还穿透黑暗,钉在她身上。
新的折磨,开始了。以“神圣”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