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安静!有动静!”后座猛地传来老K压得极低、却如同砂轮摩擦般的嘶哑呵斥,瞬间压过了周默的怒火。老K像一尊盘踞在零件废墟里的老树根,花白的头发如同被电击过般根根支棱着。他布满油污和老茧的双手,正以一种外科医生般的稳定和虔诚,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线路板裸露在外、如同从废品站里抢救出来的粗糙装置。装置中心,一个微型高敏拾音麦克风被固定着。而此刻,麦克风前方不到两厘米处,金元宝这只毛茸茸的金色仓鼠,正被老K用两根粗粝的手指,轻轻揪着后颈那块松弛的皮毛提溜在半空。它圆滚滚的小身子悬着,四只粉嫩的小爪子茫然地划拉着空气,黑豆似的眼睛里满是懵懂的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最前沿的生物探测器。
“小祖宗,别乱动!忍着点!”老K的声音压得只剩气音,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全神贯注得如同在拆解一枚足以掀翻整条街的炸弹。他极其轻微地调整着金元宝鼓鼓囊囊的左腮帮子,让它紧贴着麦克风最敏感的收音膜片。金元宝似乎觉得有点痒,小嘴巴无意识地快速开合咀嚼了两下,发出极其细微的“吧唧吧唧”声,在车厢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突然,金元宝那悠闲咀嚼的动作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它粉嫩的小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天线,瞬间笔直地竖了起来,警惕地转动着方向!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它那原本只是自然鼓起、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左腮帮子,开始以一种完全失控的、超越生理极限的超高频节奏,疯狂地、无意识地抽动、震颤起来!幅度极小,但速度快得在肉眼下只留下一片模糊的震动残影!密集到连成一片、几乎没有间隔的“嗡嗡嗡嗡嗡”高频震颤声,如同有一只疯狂的微型电动马达被强行塞进了它的颊囊深处,正开足马力全速运转!整个左半边脸的蓬松金毛都随着这恐怖的频率剧烈抖动,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他妈的!”老K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死死盯着装置旁边一个巴掌大的迷你示波器屏幕。屏幕上,一条原本代表环境底噪的、相对平滑的绿色基线,此刻被彻底扭曲、撕裂,变成了一条与金元宝腮帮子恐怖抽动频率完美同步的、疯狂跳跃的锯齿状波形!峰值剧烈波动,如同失控的心电图!“同频干扰!强得离谱的生物神经同频干扰源!就在附近!正在发射!方向…东南偏东!强度…还在他妈往上飙!” 示波器上那条疯狂扭动的绿线,像一条垂死挣扎的毒蛇,无声地嘶吼着危险的临近。
“什么鬼东西能强到让这吃货的腮帮子开摇滚演唱会?!”周默也惊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立刻将征信系统的愤怒抛到脑后,猛地扭过头,目光死死锁住老K手里那台疯狂尖叫的示波器和金元宝那高频震动的左脸,仿佛在看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恐怖造物。
老K根本没空回答。他布满沟壑的脸庞瞬间凝重得如同铁铸,浑浊的眼底爆射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他猛地抬起头,脖子上的青筋根根贲起,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穿透面包车深色的前挡风玻璃,带着无匹的穿透力,狠狠刺向车窗外东南偏东方向的街道尽头!
就在这死寂凝固、连空气都仿佛停止流动的一刹那——
一辆体型庞大如山、涂装得如同移动马戏团的公交车,正慢吞吞地、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笨重感,驶过面包车前方那个狭窄的十字路口。车身上,覆盖着巨幅的、色彩饱和度艳俗到刺眼的“感恩手环”广告喷绘。广告主角是几个笑容灿烂到虚假、眼神空洞如同玩偶的儿童和老人,他们高高扬起的手腕上,金色的手环在画面里闪烁着廉价而刺目的光芒。巨大的广告语如同猩红的诅咒标语,铺满了整个车身:“微笑即信用,信用即财富!今天你微笑了吗?”
然而,这铺天盖地的视觉噪音和洗脑口号,此刻完全无法吸引面包车内两人一鼠的任何注意。
他们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了那公交车平坦、宽阔得如同小型广场的车顶之上!
一根粗壮得异常、通体刷着最普通黑色防锈漆的圆柱形天线,像一根突兀而狰狞的金属犄角,赫然矗立在车顶中央!与周围花花绿绿的广告背景格格不入,散发着冰冷的工业气息。此刻,那根天线顶端,一圈极其细微、却如同地狱鬼火般无法忽视的幽蓝色光环,正随着公交车柴油引擎沉闷的轰鸣节奏,以一种稳定、冰冷、毫无生命波动的诡异频率,无声地、固执地、一下又一下地闪烁着!
那幽蓝光芒每一次明灭的节奏、间隔…都与示波器屏幕上疯狂跳跃的锯齿波形,与金元宝那不受控制、如同着了魔般疯狂震动的左腮帮子肌肉…达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毫秒不差的完美同步!
蜂巢!
是蜂巢科技特有的、用于高精度生物神经信号广域扫描、干扰乃至强制诱导的标识性幽蓝冷光!他们竟然把这东西,像安装一个普通的GpS天线一样,堂而皇之地、大规模地集成在了覆盖着城市之光洗脑广告的公交车顶上!这些行驶在城市动脉里的庞然大物,瞬间变成了蜂巢最隐蔽、最高效的移动神经信号采集站和干扰塔!它们堂而皇之地穿梭在摩肩接踵的闹市,如同无形的幽灵,在人群最密集的街道上,肆无忌惮地扫描、窃取、甚至可能强行干预着每一个佩戴手环者面部肌肉的每一次细微抽动、每一条神经纤维传递的信号!
周默只觉得一股混合着极致寒意和生理性恶心的洪流从胃里猛烈地翻涌上来,直冲喉咙。他死死盯着那辆缓缓驶过、如同移动噩梦般的公交车。车身上那些巨大、虚假、空洞到令人作呕的笑容,与车顶那如同恶魔之眼般无声闪烁的、代表着深层神经操控的幽蓝冷光,构成了一幅荒诞绝伦又恐怖至极的末世浮世绘。蜂巢的冰冷触手,已经悄无声息地伸进了城市流动的血管,将承载着无数普通人的公共交通工具,变成了他们庞大而邪恶的移动神经实验室!那些坐在车里昏昏欲睡的乘客,那些走在街边被广告包围的行人,他们脸上或真或假的微笑,他们因疲惫或痛苦而自然流露的表情,甚至像朵朵那样因系统强制指令而导致的神经痉挛抽搐…所有这一切,都成了无声流淌的养料,被车顶那闪烁的幽蓝之眼贪婪地吞噬、分析、储存!
面包车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只有金元宝左腮帮子那持续不断、高频而疯狂的“嗡嗡嗡嗡嗡”震动声,如同为这座陷入数据沼泽的冰冷城市,敲响了一声声绝望而凄厉的丧钟。那声音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