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乐根本没时间解释。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那条加速启动、即将彻底封死通道的钢铁履带,用尽全身力气,将整瓶足有1升的金黄色粘稠液体,朝着传送带最关键的驱动轮组和下方密集的承重滚轴区域,狠狠地、泼水般倾泻而下!
哗啦——!
粘稠、滑腻的金黄色油脂如同瀑布,精准地覆盖了驱动轮齿、轴承缝隙和光滑的金属滚轴表面!
嗡…滋嘎嘎嘎——!!!
刚刚获得速度的传送带发出一阵极其刺耳、令人牙根发酸的金属剧烈摩擦与打滑的怪响!高速旋转的驱动轮齿瞬间在油脂中失去了咬合力,疯狂地原地空转打滑!覆盖着厚厚润滑油的履带像一条被抹了油的巨蟒,彻底失去了与滚轴之间的摩擦力,开始失控地、剧烈地左右甩动、扭曲、空转!承重滚轴在油脂的海洋里徒劳地空转,发出“噗噗噗”的、如同放屁般的滑稽闷响。
整条传送带剧烈地颤抖、扭曲、痉挛,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巨鱼,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一股浓烈到呛人的润滑油怪味混合着电机因过载而散发出的焦糊白烟,迅速升腾弥漫开来,笼罩了通道口。
瘫痪了!
“好小子!”老K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铝骨伞那坚硬的伞尖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猛地插进传送带瘫痪后暴露出的、驱动轴与框架之间一道狭窄的缝隙,全身力量灌注于手臂,猛地一撬!伴随着金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一扇隐藏在传送带后方、厚重的、漆成灰色的防火门被强行撬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黑暗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从门缝里砸了出来!那不再是简单的润滑油或臭氧味。它混合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息(试图掩盖什么)、一种令人作呕的、如同大量潮湿腐烂植物混合着廉价香精的甜腻腐殖质气味、以及…大量高功率电子设备长时间满负荷运转后散发的、灼热滚烫的金属与塑料熔化的焦糊气息!仿佛一个巨大、闷热、不通风的电子坟场正在内部缓慢腐烂发酵。
金元宝的反应达到了生物承受的极限!它在陈小乐怀里发出凄厉到几乎失声的“吱——!!!”尖叫,小小的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四只爪子在空中绝望地乱抓,黑豆眼翻白,口角甚至溢出一点点白沫!那门缝后的“东西”,让它小小的生命本能发出了最高级别的灭绝警报!
“里面…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林柚被那混合气味呛得连连干呕,眼泪直流,她死死捂住口鼻,盯着门缝后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脸色惨绿。同时,她抱在怀里的笔记本屏幕,后台监控的数据流窗口瞬间被瀑布般刷新的、指数级暴涨的加密数据包彻底淹没,如同遭遇了数据海啸!
周默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身后,陈正还在跑步机上用生命与钢铁对抗,每一次沉重的脚步落下都像踩在周默的心尖。而眼前这条散发着不祥恶臭、被润滑油意外打开的缝隙,像一张通往地狱消化道的巨口。金元宝那源于生命本能的、崩溃性的极致恐惧,比任何冰冷的技术警报都更血淋淋地宣告着里面的恐怖——那绝非人类应该踏足之地。
“我先进!”老K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淡然。他撑开那把铝骨伞,伞面在器材区闪烁的红光下泛着冷硬的、非人的金属光泽,率先侧身,如同融入阴影般挤进了那条散发着恶臭和未知恐惧的缝隙。他的身影瞬间被浓稠粘滞的黑暗吞没。
周默狠狠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油脂、焦臭、腐烂甜腻和滚烫金属的空气像硫酸一样灼烧着他的气管和肺叶。他回头看了一眼跑步机上那个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钢铁巨口吞噬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脸色惨白却眼神决绝、紧抱“武器”的林柚,以及怀里死死箍住濒临休克的金元宝、牙齿打颤却强撑着不后退的陈小乐。
没有退路,只有向前,踏入那未知的、散发着数据与腐烂气息的坟场。
他紧随老K,第二个挤进了那条缝隙。黑暗与浓烈的恶臭如同冰冷的油脂瞬间包裹了他。身后器材区的末日喧嚣——跑步机的死亡轰鸣、陈正的嘶吼、伤者的哀嚎、广告屏的电流噪音、手环贴的警报…所有声音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厚重闸门瞬间切断、隔绝。
死寂。
只有脚下传来一种粘腻、湿滑、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分泌液上的恶心触感。通道深处,传来一种低沉、持续、节奏稳定的“嗡…嗡…”声,如同巨兽沉睡时缓慢而有力的血液循环。还有金元宝在陈小乐怀里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崽濒死的细微呜咽。
这条被一瓶意外泼洒的润滑油打开的通道,通往的绝非普通的健身房库房。金元宝的崩溃,林柚笔记本上那决堤般的数据洪流,脚下粘腻的触感,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以及这片隔绝生死的死寂,都在无声地尖叫着一个事实:他们正踏入蜂巢——或者说,它背后那个名为“母巢”的、在数据深渊中滋生的怪物——在这座城市钢铁水泥的皮肤之下,悄然构建的、真正的、活着的巢穴的入口。一个由数据、钢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烂基质组成的活体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