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极微弱的电流感窜过周默的神经。他猛地坐直，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飞快操作。他调出了上午《环卫之声》播报的原始音频文件——后勤论坛有人习惯性录播存档。快进到关于笑声描述的部分，反复听了几遍播音员那毫无感情的复述：“间断性、低沉、音调起伏不规则……”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加密文件夹里一份标记为“绿洲-通风管道-父”的音频片段。那是林柚在九死一生逃出绿洲通风管道后，凭着记忆和微型录音笔残留的微弱信号，艰难还原出的一小段父亲哼唱的录音。声音极其模糊，充满了电流杂音和管道回响，断断续续：
“小……鸟儿……飞不高……笼子……线儿……牢……线儿牢……呃……呵……”
那沙哑、破碎、气息不稳的调子，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颤抖和难以言喻的古怪韵律。
周默的眼神锐利起来。他迅速将广播里播音员对“笑声”的描述音频（提取人声部分），和林柚提供的父亲哼唱片段，同时导入一个简陋但有效的声纹分析软件。屏幕上，两条代表声音频率和振幅的波形图开始滚动。
广播描述音：主要集中在低频段，波形起伏剧烈且无规律，像一堆杂乱堆砌的土丘。
林父哼唱：同样集中在低频，波形同样起伏剧烈，无固定旋律，像被粗暴拉扯的锯齿。
乍一看，似乎……有那么点形似？都是低频，都不规则。但这能说明什么？世界上的不规则低频声音多了去了！前男友打嗝也是！
周默不死心。他皱着眉头，将分析软件的对比精度调到最高，同时启动了背景噪音过滤和特征点增强。屏幕上的波形被放大、细化。他死死盯着那些代表声音核心特征的细微节点。
广播描述音的波形在某个特定低频区域（大约85-120hz），出现了一组非常短暂但尖锐的“峰-谷”组合，形态独特，像是用针快速扎出来的几个连续的深坑。
而林父哼唱片段中，在几乎完全相同的频段（87-122hz），也赫然出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峰-谷”组合！形态、出现的相对时间间隔、衰减模式……相似度极高！
周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这不是普通的相似！这是特征点的吻合！就像两个不同的人，在完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用嗓子（或者其他东西）发出了同一种独特的、如同“声纹指纹”般的短促脉冲！
广播里描述的“诡异笑声”特征，和林柚父亲在绿洲通风管道里发出的、那古怪哼唱的某个核心声纹特征，高度匹配！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周默猛地靠在沙发背上，老旧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解放北路公厕三号隔间……绿洲疗养院深处……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点，怎么会出现同一种独特的、被播音员描述为“笑声”的异常声波？！
是绿洲的某种技术泄露了？还是那种能让人（或者电子宠物）“痴呆”的高频干扰武器，其副作用或伴生信号，在特定环境下会畸变出这种低频特征？亦或是……有什么东西，带着绿洲深处的“污染”，来到了下层？
他想起林柚拼死带回的警告：“小心绿”。想起老鲍勃诊所里那一屋子突然“傻掉”的电子宠物。想起那瓶贴着“慎用”标签的蓝色药水。
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绿洲的“污染”，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扩散得更快、更诡异！它不再局限于那金光闪闪的围墙之内，而是像无形的瘟疫，正通过某种难以察觉的渠道，悄然渗透到蜂巢的底层角落！
周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满裂痕的平板屏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声纹分析软件那个对比界面上。屏幕上，两条波形图在85-120hz那个致命的频段里，如同双生子般紧紧贴合在一起，旁边冰冷的数值显示着匹配度：89.7%。那独特的“峰-谷”组合，在放大的频谱图上，清晰得如同两道狰狞的伤口。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斑驳的天花板，投向了蜂巢那庞大而冰冷的钢铁苍穹深处。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脏污的玻璃，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其中一抹，正是那熟悉的、刺眼的荧光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