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汪!呜——!”
窗外,楼下狭窄的巷道里,突然爆发出一片此起彼伏、极其不自然的电子狗吠叫!不是那种带着威胁或兴奋的叫声,而是一种统一的、拖着长音的、仿佛程序错乱般的哀鸣!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或者说,更像是某种特定频率干扰下的系统错误音!
这声音来得太突兀,太整齐,也太诡异了!整个G区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狗群哀悼”而安静了一瞬。
周默手里的焊枪“滋啦”一声,差点烫到手指。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又迅速看向角落里那个刚堆好的、插着电路板墓碑的小土包。
小乐也吓了一大跳,但随即,小脸上爆发出一种混合着震惊和巨大满足的光彩!他指着那个简陋的土包,激动得小脸通红,声音都劈叉了:“叔叔!你看见没?!听见没?!壮壮!是壮壮!它的英灵!它显灵了!连电子狗都感受到了它的悲壮!在为它哀悼!呜呜……壮壮,你果然是个了不起的战士!”他激动得原地蹦了两下,眼眶甚至有点泛红,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史诗级仓鼠英雄叙事里。
周默的心却沉了下去,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砸中。他根本没启动干扰器!主板还没焊完!哪来的干扰?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那个小小的土包上,钉在“壮壮”的“陪葬品”——那个微型高频干扰器核心振荡单元上!
一个极其荒谬又极其合理的念头闪电般劈进脑海:这单元……是坏的!它内部有微小的晶格缺陷!在正常状态下,缺陷被稳定封装压制。但当它被深埋进潮湿的土壤里,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温度?湿度?土壤酸碱度?),加上小乐刚才拍实泥土的轻微震动……就像一个极其巧合的扳机,瞬间激活了那个缺陷,让它开始不受控地、间歇性地泄露出一股极其微弱却恰好处于某个特殊频段的乱序脉冲!
这脉冲,对大型设备可能屁用没有,但楼下那些廉价的、用来巡逻和监视的电子狗,它们的基础音频处理芯片对这种特定频率的乱序脉冲异常敏感!结果就是……集体“程序性哀嚎”!
“壮壮”的“英灵显圣”,不过是一个坏掉的零件在特定环境下引发的一场技术性“抽风”!
周默看着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小乐,再看看那个引发了一场小型电子混乱的“英雄之墓”,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谬感涌上来,冲淡了刚才的紧张。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算了,让孩子保留这点天真的幻想吧,哪怕这幻想建立在一个坏掉的零件和一群抽风的电子狗上。
他转过身,继续焊接干扰器。这次,他特意挑了个封装严实、测试过绝对稳定的振荡单元。焊点精准落下。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小乐正小心翼翼地从自己手腕上,摘下那个屏幕已经碎裂、彻底黑屏的旧儿童手环——那是周默淘汰下来给他戴着玩的。小乐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走到“壮壮”的墓前,将那折断的手环,像献祭圣物一样,轻轻地、稳稳地插在了那块写着“反抗战士”的电路板墓碑旁边。
断裂的屏幕裂纹在灯光下狰狞,扭曲的腕带无力地垂着。一个报废的儿童玩具,插在一个仓鼠的、陪葬着故障零件的简陋坟墓前。
那画面,荒诞,突兀,却又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周默拿着焊枪的手,悬在半空,焊锡熔融的小球在尖端微微晃动。他看着那折断的手环墓碑,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正在组装的、散发着微弱松香味的干扰器,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荒谬感带来的暖意。
反抗战士……故障零件……折断的手环……
这他妈哪里是仓鼠的葬礼?这分明是一个冰冷、绝望、充满故障和断裂的世界的缩影!一个小小的、无意的举动,就能引发一场混乱。一个不起眼的缺陷,就能被环境无限放大。而反抗……无论是仓鼠的,还是人的,最终的归宿,是否也只是插在废墟上的、一个折断的象征?
窗外的电子狗哀鸣渐渐平息了,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死寂的巷道。但周默耳中,那刺耳的、混乱的“呜汪”声,似乎还在某个频率上顽固地回响,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缓缓放下焊枪,拿起那块即将完成的干扰器。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目光,再次投向角落里那堆小小的土包,以及土包前,那个插着断裂手环的、歪斜的“反抗战士之墓”。
房间里只剩下小乐对着坟墓低低的、充满感情的絮语,以及周默自己沉重得几乎停滞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