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翻着一份来自边境的册子,忽然停住。“这个女人……她丈夫死在三年前的戍边之战,她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去年才分到半亩安家田。她在文书末尾写道:‘我不懂什么天命,我只知道,自从你们来了,官差不再抢粮,孩子可以上学,晚上睡觉不怕敲门声。如果换皇帝能让这些不变,那就换吧。’”
屋里一时安静。
李震伸手取过那页纸,指尖在“不怕敲门声”几个字上停留片刻,轻轻折了一下角。
次日清晨,宣谕团全面启程。
车队自京畿出发,每辆牛车上都绑着木架,挂着油布包裹的宣讲板。有的画着对比图:左边是饿殍遍野,右边是麦浪翻滚;有的写着算式——“往年每石米价三百文,今价一百八十文,省一百二十二文,可供一家三口半月口粮”。
李瑶坐镇中枢,每日接收各地传回的简报。第三日,扬州报来消息:有百余名商户联名上书,请立商税新规,保障公平交易,并愿捐资修建码头。第五日,成都府传来唱词,是当地说书人编的新段子,讲一个穷书生靠科考入仕,返乡时父母不再逼他改姓认宗。
第七日,李毅带回一份密件。“西北八郡的万民书已汇齐,共十三万七千余人签名。其中有四千多名原属王晏门下的寒门子弟。他们说,宁负旧恩,不负新政。”
李震听完,只问了一句:“名单可核对过?”
“每一州都派了三人复查,对照户籍勾画,错一人,整册作废。”李毅答,“现共退回十七本,责令重录。”
李震点头,示意将最新一批文书呈上。
苏婉也在整理材料。她挑出几封附在劝进文书后的私信,准备收入汇编。有一封是母亲写给阵亡儿子的,说村里新修了学堂,小孙子已能背《劝学篇》;还有一封是盲眼老妇口述,说医馆每月送药上门,她不用再烧香求神。
“这些该让更多人看见。”她说。
李震看着她手中的信纸,良久才道:“百姓要的不是谁坐龙椅,是要日子过得下去。”
“可若无人担起责任,日子迟早回去。”李瑶接过话,“现在六十八州同声,三十六镇归附,连闽越王都遣使献图。这不是造势,是水到渠成。”
李震没有回应。他起身走到案前,打开最上一本《万民书》,翻开第一页。
那是岭南一州的联署文书。首页印着所有签署者的姓名与指印,第二页开始是百姓提出的建议:修桥、设渡、增医、办学。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小字,不知是谁添上的:
“我们不怕改朝,只怕回头。”
他手指压在这行字上,久久未动。
苏婉轻声道:“你若不应,他们反而会疑心,是不是将来还要变回去。”
李瑶递上最后一份汇总:“明日家族议事,请您定夺。”
李毅站在门侧,低声道:“今日各州宣谕团皆已到位,无一人借机生事,无一处发生骚乱。”
屋内烛火微微晃了一下。
李震合上文书,双手交叠置于案面,目光扫过三人。“把所有的《万民书》都搬进来。”他说,“我要亲自看过每一州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