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亲手将她扶起,只说了一句:“你们来了,就是最大的支持。”
到了午后,支援的人群仍未散去。更多消息从四面八方传来:东阳镇百姓自发组织车队,正运送五百担稻谷北上;临河乡青壮连夜打造三百副担架,准备随军转运伤员;连偏远山里的猎户也派人送来二十张硬弓和整筐箭矢。
赵德坐在帐中,执笔拟写安民告示,写了几句又停住。他抬头看向李震:“如此民心,前所未有。若善加引导,不仅可补军需,更能成一股势。”
“势?”李震端坐主位,手中正翻阅刚整理好的《民助册》。
“人心之势。”赵德道,“昔日豪强造谣,说李氏苛政敛财,百姓将信将疑。如今亲眼所见,谁还会信那些鬼话?不如借此时机,让各地乡老具结联名书,呈递洛阳,明示归属之心。”
李瑶点头:“还可请几位老儒生执笔,写几篇文章,讲清楚李家做了什么,百姓又为何愿意追随。不必华丽,只要真实。”
李震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忽然想起昨夜收到密信前的情景——那时他还忧心前线补给不足,担心士气动摇,甚至怀疑情报网是否已被彻底渗透。可短短一日之间,局势竟因这最朴素的力量扭转。
他合上册子,目光沉定。
“那就做。”
“第一,所有捐赠物资,一律开具回执,加盖官印,归家后可凭此减免赋役一年;第二,辅军训练由李毅亲自督管,不得滥收一人,也不得拒一人于门外;第三——”他顿了顿,“让各州县医馆派出医师,随同返乡队伍同行,顺路为沿途村落巡诊施药。”
李瑶微微一怔:“父亲是要把这次支援,变成一次民心巡行?”
“正是。”李震道,“让他们回去时,不只是空着手说故事,而是带着药、带着人、带着实实在在的好处。等他们一村一镇传开,比千军万马更有威力。”
赵德抚须而笑:“此法妙极。既显仁政,又固根基,更能让观望者看清方向。”
李毅起身抱拳:“我即刻安排暗部随行护卫,确保医师安全。”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营地内外再度忙碌起来。登记仍在继续,热粥不断添火,新一批物资正被清点入库。李瑶坐在灯下核对名单,笔尖沙沙作响。李毅巡视外围,检查夜间值守安排。赵德则将初稿告示递给文书誊抄,准备明日张贴。
李震独自留在帐中,再次翻开《民助册》。第一页上写着第一个献粮者的姓名:陈六,南阳县柳塘村人,年六十八,务农为生。
他用指腹轻轻拂过那个名字。
帐外,月光洒在堆放的粮袋上,映出一片温黄。远处传来孩童哼唱的小调,不成曲调,却透着安心。
李瑶推帘进来,轻声说:“最后一车布匹已入库,共三百二十七匹,多数为妇人日夜织就。”
李震点头,没抬头。
“父亲。”她犹豫了一下,“我们一直说要建新朝,可到底什么是新朝?今天我好像明白了——不是换了龙椅,也不是改了年号,而是百姓敢把最后一口粮交出来,因为他们相信,你会替他们守住。”
李震终于抬眼。
他看着女儿,许久,只说了一句:“所以,我们不能输。”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冲到帐前单膝跪地:“报!西南驿道发现一支百人队伍,自称来自渭源县,携三百石麦种及八十二名青壮,已在十里亭歇脚,预计明晨抵达!”
李震站起身,走到帐口。
夜风扑面,带着泥土与柴火的气息。
他望着漆黑的官道尽头,仿佛已看见那支队伍正踏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