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名小吏模样的人从人群后挤出来,冲李瑶喊:“公主!刚截住两个人,正往城外送一箱旧档,说是‘归还宗祠文书’!”
李瑶目光一冷:“打开箱子。”
箱子撬开,里面全是加盖红印的户籍副本,页脚写着“柳河村陈氏支系”,时间跨度五年。
“这叫归还?”她盯着那族老,“这是销毁证据。”
她回头下令:“把这些人都带回稽查司。档案封存,任何人不得接触。另外——”她看向随行的锦衣卫便衣,“昨夜是谁进出过文书房?把名单给我。”
当夜,两名小吏在值房被抓现行。
一人正用湿布擦拭一本册子上的墨字,另一人怀里揣着半卷烧剩的纸片。李瑶走进去时,那人手还在抖。
“你们知道伪造户籍,冒领军粮,按新律怎么判?”她站在灯下,声音平静。
“流放三千里,全家充役。”其中一人低头道。
“那你们还敢?”
“我们……我们也是听命行事。”那人抬起头,“上面说了,只要保住陈家的名额,每人每月给二两银子,孩子送私塾读书……”
李瑶没再问。
她转身走出屋子,夜风拂面。远处,医馆的灯笼还亮着,隐约传来病人咳嗽声和学徒背药方的声音。
回到公署,她铺开全州地图,在五个已完成核查的村落位置贴上白签。又拿出红签,压在尚未走访的十余个标记点上。
李震走进来时,她正在计算虚报粮数。
“四百余假户,三年累计冒领两千三百石米。”她说,“足够三千灾民吃上半年。”
李震站在地图前,看了一会儿,点头:“你做得对。这些空户就像蛀虫,啃的是根基。”
“接下来我要推‘双轨制’。”她拿起另一本册子,“实查一户,录入新档;旧册保留原样,但加注‘待核’字样。等全部比对完毕,再统一处理。这样既不激变,又能步步推进。”
“好。”李震看了她一眼,“这事交给你,我很放心。”
她低头继续写,笔尖沙沙作响。
次日午后,第一批补录户正式入籍。
一位白发老农颤巍巍接过新发的户帖,摸了又摸,忽然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活了六十岁,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人’。”
围观百姓一片静默,随后有人跟着鼓掌,有人抹起了眼角。
李瑶站在台阶上,看着阳光照在那一张张粗糙的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登记簿抱得更紧了些。
入夜,稽查司灯火未熄。
李瑶正核对着最后一份村档,忽然听见门外一阵急促脚步。
李毅推门进来,脸色沉凝。
“查到了。”他说,“那两个小吏供出幕后经手人——是州府仓曹参军,背后还有青阳商会的账房常来走动。他们用假户套粮,再通过商会运往北境,卖给蛮族。”
她抬起头,眼中没有惊诧,只有冷意。
“终于连上了。”
她拿起笔,在名册某一页重重画下一圈。
圈中名字写着:**周文远**。
笔尖停在那里,墨迹缓缓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