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我们孤身在外,无兵无令,一旦激起地方围剿……”
“那就让他们来。”李震打断他,“百姓看得清楚,谁在救人,谁在害人。真要问罪,也该是他们问我们,为什么不早点来。”
远处,李骁命人将周文远关进废弃马厩,派两名护卫看守。那县令坐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双眼死死盯着营地方向,嘴角抽搐,似在咀嚼恨意。
苏婉仍在火堆旁忙碌。一名孩童高烧不退,她用湿布敷额,又施针于手腕内侧。旁边妇人抱着婴儿低声啜泣,苏婉轻拍其背:“孩子能救回来,别怕。”
夜风渐起,吹得火堆噼啪作响。李瑶拿着账册回到李震身边,递上一页摘录:“南仓近三年共申报‘霉变’粮食九千二百石,按常理,需至少三百窑焚烧处理。但阳曲全县仅有两处官炭窑,产能不足十分之一。除非……这些粮根本没烧。”
李震接过纸页,目光沉静。
赵德再次提醒:“周文远临走前说,‘你们动我一人无妨,自有上司问罪’。这话不能不当真。”
“他说的是实话。”李震缓缓道,“所以他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索贿。他知道背后有人撑腰,才不怕当场翻脸。”
李毅悄然归来,在李震耳侧低语:“已设三处哨岗,南北山脊各一,东面小路布了绊索铃。另遣两组暗卫绕行县境,查南仓运粮旧道。”顿了顿,“方才巡林时,北坡灌木有折痕,像是有人蹲伏过久所致。”
李震点头:“加派人手,盯紧四周。”
李瑶忽然想起一事:“父亲,我们是否该向洛阳传讯?调巡狩司人马前来接管?”
“不必。”李震望向远处黑沉沉的山影,“我们现在走不得。这些人刚拿到一口饭,若我们一走,粮车必被查封,百姓只会更惨。既然开了头,就得做完。”
他站起身,拍去衣上尘土:“今夜继续放粮,明日清晨,我去县衙走一趟。”
李骁走来复命:“囚笼加固完毕,看守轮值已排定。另外,缴获的衙役腰牌中有两枚刻着‘府’字暗记,非本县制式。”
李震眼神一凝:“不是阳曲的差役?那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李瑶迅速翻查人员名册:“今晚到场共十四人,其中六人未登记在县衙役籍中。领头那个疤脸汉子,户籍显示为城西猎户,但从不曾应差。”
赵德低声道:“怕是有人提前得了消息,特意调人过来壮声势。这不是偶遇,是等着分赃。”
李震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周文远赶来时骑的什么马?”
李瑶答:“枣红骟马,鞍韂上有‘转运司’铜扣。”
众人皆是一怔。
转运司隶属户部,专管州县粮赋调度。一个小小县令,怎会有其制式马具?
李震缓缓吐出一句:“这仓里的问题,比我们想的深。”
他转身走向火堆,余光瞥见李毅已隐入林间,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篝火跳跃,映得他半边脸明半边暗。
北坡某处,一截断枝轻轻晃动,一片布角卡在荆棘上,随风摆动。布料是深灰色,边缘绣着极细的一圈暗纹,像是某种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