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接过翻开,一页页看去,眉头越锁越紧。册中详列各大族瞒报亩数、转移田契路径,甚至标注了行贿胥吏的金额与时间。
“你为何现在才交?”
“此前……怕惹祸。”周崇礼低头,“但现在看来,若再不说,反倒成了共犯。”
李震沉默片刻,将册子合上。“你回去后,把你知道的,全都写下来。不必遮掩,也不必添油加醋。写完之后,封缄直送政事堂。我会让锦衣卫派人护你家人出入。”
周崇礼颤了一下,终是重重叩首:“谢陛下宽宥。”
待其退下,赵德低声道:“此人可信?”
“未必全诚,但眼下所献属实。”李震敲了敲桌面,“这份册子,比我们自己查十年还管用。立刻移交户部稽查处,明日一早,公布第一批重点核查名单。”
“包括王晏?”
“当然。”李震站起身,“不但要列他,还要把他女婿名下的三个庄子也标出来。让他知道,躲在家里装病,没用。”
赵德提笔记录指令,忽听外头一阵轻微骚动。一名锦衣卫校尉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启禀陛下,王太傅方才离府,乘轿往城南去了。据线报,目的地是孙元朗宅邸。”
李震眼神一凛:“这个时候去找孙元朗?”
“恐怕是要施压,阻止他倒向朝廷。”
“晚了。”李震冷声道,“孙元朗今晨已让管家去工部问建材招标的事。他心里早就动摇。王晏现在去,不是拉盟友,是逼反墙头草。”
他转向赵德:“你马上带人去孙宅外围守着。不准动手,不准露面,只盯住进出之人。若有王晏亲信离开,立刻跟踪,查明联络对象。”
赵德领命欲行,又被唤住。
“还有一事。”李震从抽屉取出一张图纸,正是全国税改进度图,“把南部那片空白区域标记出来。下一批试点,就从那里开始。”
“可是……那边多为王氏旧党盘踞,根基深厚。”
“正因为如此,才要动。”李震手指用力点在地图上,“他们以为我们只会啃硬骨头,不敢碰深水区。那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准备诏书,十日内宣布新增六州推行新政,同步启动丈田与医馆建设。”
赵德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李震的真正意图——不止防守反击,更要主动出击。
“另外。”李震最后说道,“让李骁抽调五百精兵,编为‘巡查营’,直属中枢调度。名义上协助税改稽查,实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骚乱。”
“若真起民变?”
“那就查是谁在背后散粮鼓动。”李震目光如铁,“记住,这次不是让他们怕我们,而是让他们看清——谁才是真正想乱天下的人。”
赵德退出政事堂时,天色已暗。宫道两侧灯笼次第点亮,映得青石路面泛出淡淡红光。他快步走向文书房,身后两名书吏紧随,准备连夜誊抄政令。
而在城南槐里坊,王晏的轿子缓缓停下。他掀帘而出,面色阴沉。门前迎候的孙家管事低头作揖,却不见主人亲自迎接。
王晏脚步微顿,仍迈步进门。
厅内灯火通明,孙元朗端坐主位,并未起身相迎。
“这么晚了,太傅还有心思访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