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马于一处高地,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型罗盘——那是家族机关图谱所制,能感应地下水源与人工建筑痕迹。指针微颤,指向东南方一片密林。
“绕过去。”他下令,“林中必有埋伏。”
副将不解:“何以见得?”
“昨日雨后泥软,若有人通行,必留足迹。可林边三丈内,落叶完整,无人踩踏。越是干净,越有问题。”
队伍转向东侧荒坡。行不出十里,忽听后方传来爆炸声。众人回首,只见原路一处塌方处尘土冲天——那是他们本该经过的峡谷。
李骁面无表情:“传令下去,每三十里设一信标,用三堆石,间距五步,方向对准行进轴线。后续大军见标即知安全路径。”
与此同时,旗舰驶入主航道。李震立于船头,望着两岸青山渐退。一名水师参军前来禀报:“前方江段狭窄,水流湍急,据老舵手说,夜间行船极易触礁。”
“那就白昼通行。”李震道,“另派小艇先行探路,每隔半里插浮标一枚,红布为记。”
“若敌军夜袭呢?”
“他们不敢。”李震望着远处雾气弥漫的江面,“真正想打的人,早就动手了。现在不动,说明他们在等,等我们犯错,等民心动摇。所以——”他转身下令,“每日停船时,放出巡医队,凡靠岸村落,无论大小,皆派医者入村问诊,送药赠粮,记下所需。”
参军愕然:“可这是军资……”
“也是人心。”李震淡淡道,“打赢仗靠军队,守住地靠百姓。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不只是地图上的距离。”
苏婉正在舱中调试一套新制器械——铜管连接陶罐,可过滤浊水。她让随行工匠按图组装,又亲自测试水流速度与清洁度。一名老医工担忧:“这般耗时耗力,前线若有重伤员……”
“所以更要提前准备。”她拧紧最后一节接口,“南方湿热,伤口易腐。净水不够,染病人数就会翻倍。我们多准备一分,士兵就能少死一个。”
她起身走向甲板,看见几名士兵正搬运一口大锅。锅底刻着编号与用途说明,是千机阁最新改良的野战炊具,能均匀导热,减少燃料消耗。
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锅壁,又检查支架结构。“架脚加宽些,不然泥地容易下沉。”她对工匠说,“另外,在锅盖边缘加一圈橡胶密封,防止蒸汽泄漏。”
工匠点头记录。一名年轻士兵站在旁边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夫人,这些……也是学堂教的?”
苏婉看了他一眼:“是你家乡的孩子们画的设计图。他们学了物理和材料知识,然后交给机关坊改进。”
士兵怔住,随即挺直腰板。
江风渐强,吹动船帆猎猎作响。李震站在指挥台,接过一份来自陆路的急报:李骁部在赣西发现大批流民聚集山谷,约两千余人,多为妇孺老弱,缺粮少药,已有孩童高热不退。
他看完,递还文书官。“传令:水师加快航速,三日内抵达九江;另派两艘快艇先行,载医药与干粮,直赴山谷救援。通知李骁,暂驻原地,组织临时营地,防瘟疫扩散。”
文书官领命而去。李震望向南方天际,云层低垂,山影隐约。
苏婉走到他身旁,手里拿着一张刚拟好的药品分配清单。“第一批药明天就能送到。”她说,“但后续补给必须跟上。那些孩子撑不了太久。”
李震点头,没有说话。他的手搭在栏杆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远处,一艘侦察小艇正破浪前行,船头插着一面小红旗,随着波浪起伏跳跃。江面宽阔,水流奔涌,船只像一枚钉子,扎进未知的南方大地。
李骁蹲在山谷入口,接过医官递来的药包。他撕开一角,闻了闻气味,确认无误后,亲手交给一名满脸憔悴的母亲。
女人颤抖着接过,眼泪无声滑落。
李骁站起身,望向远方蜿蜒的小路。他知道,大军还在路上,而这里,已经等不及了。
他拔出腰刀,插入地面,作为第一座临时营地的中心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