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也准备动身,去医馆安抚即将出面的几位女眷。她提起木箱,正要转身,李震忽然叫住她。
“箱子留下。”
她一顿,回头。
“这些病历,”他说,“放在这儿。让每一个走进这间堂的人,第一眼就看见它们。这不是政事,是人命。”
苏婉沉默片刻,轻轻将箱子放回案角,盖子未合,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李瑶最后汇报一句:“情报司正在核查所有曾反对女子入学的地方官员,若其辖区内有过因不识字致死的案例,我会单独整理一份对照表,呈您御览。”
“做吧。”李震说,“不必急于公布,但要掌握在手。”
两人相继退出,政事堂内只剩他一人。
他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划过帝都南坊的位置,那里已是商市初兴。他又移向北区,女子学堂静静立在那里,周围街巷密布,人烟稠密。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会有无数暗流涌动,有人想堵住这张嘴,有人想烧掉这些纸。
但他更知道,有些事,拖不得。
他回到案前,提笔在《宣传解惑令》末尾签下名字,按下印玺。文书官立刻取走,送往印坊加急刊发。
然后他翻开《民瘼实录》第一页,开始逐字校阅。
阳光移到案头第三格时,一名年轻吏员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刚装订好的样本册。他低头呈上,声音微颤:“夫人刚才在医馆……那位周博士的妹妹,坟前摆了一束干药草,旁边放着半本烧焦的识字帖。”
李震抬眼:“谁去的?”
“是我们的人。奉命观察周府动静。”
“他说什么?”
“他跪了很久,最后撕了身上那件骂新政的袍子,换了一件素衣回来。”
李震盯着那本实录,指尖缓缓抚过“用药错误”四个字。
“等他主动上门。”他说,“到时候,请他坐上宾之位。”
吏员退下。
堂内重归寂静。李震合上册子,却没有放下。他左手握着它,右手慢慢摩挲封皮的边角,像是在确认它的重量。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文书官回来了。
“印坊已开工,第一批五百册今晚可出。”
“加派人手。”李震说,“天亮前必须全部印完。”
“是。”
人影退去,帘幕落下。
李震仍坐着,手里紧握那本册子,指节微微泛白。窗外传来一声鸽哨,飞鸟掠过屋脊,投下一瞬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