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皇帝,是名正言顺;扶太子,是顺势而为。可无论哪一条路,踏出去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平乱臣、安社稷”的义军统帅,而是踏入庙堂棋局的执棋之人。
外面传来轻微响动。一名亲卫低声通报:“苏夫人来了。”
帘子掀开,苏婉走进来,披着一件素色斗篷,脸上带着倦意。“药茶已经发下去了,还顺带给几个咳嗽的老宫人看了病。有个扫地的嬷嬷悄悄问我,皇上是不是快不行了。”
李震抬眼:“你怎么答的?”
“我说,心脉尚存,就有希望。”她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等太子回信?还是直接冲进去?”
“冲进去容易。”李震低声道,“可冲进去之后呢?我扛着昏迷的皇帝出来,百姓会说我救驾;我拉着太子登台,士人会说我拥立。可真正重要的是——谁来背那个‘篡’字?”
苏婉沉默片刻,轻声说:“你不一定要背。”
“我知道。”他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一封信,等一个十四岁孩子的决定。他在赌命,我也在赌。”
帐外忽有急促脚步声。李毅掀帘而入,手中拿着一只折叠整齐的纸灰。
“回来了。”他将灰烬放在桌上,“太子没回信。但他把你的信烧了,灰撒进了佛堂香炉。这是他让老太监偷偷带出来的。”
李震盯着那团焦黑的纸屑,慢慢伸手,用指尖捻起一点。灰粉从指缝间滑落,无声无息。
他知道,这是答复。
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而是一声叹息,一次托付,一场无声的移交。
他站起身,走到帐外。东方天际已有微白,宫墙上的火把仍在燃烧,但那扇小门的光,已经灭了。
“传令下去。”他说,“各部按原计划布防,不得擅自行动。另调五百精兵,伪装成运药车队,停在东华门外待命。”
李毅应声而去。
苏婉站在他身旁,望着紧闭的宫门。“你在等什么?”
“等一个人走出来。”他说,“或者,等一个人倒下去。”
天光渐明,宫城内外一片寂静。街角的药棚前,几个百姓捧着粗瓷碗喝药,蒸汽袅袅升起。守门士兵换岗,盔甲相碰发出轻响。
忽然,东华门侧的一道偏门开了条缝。
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灰袍走出,帽檐压得很低。他怀里抱着个布包,脚步迟疑,却一步步朝着医棚走去。
守门士兵并未阻拦。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今日凡出宫者,不论身份,一律放行。
那人走到棚前,放下布包。苏婉打开一看,是一叠写满字的黄纸,最上面一行写着:“自本月七日起,陛下未亲批奏章,凡加盖玉玺之令,皆由曹瑾口述,内侍代书。”
她抬头看向那人。对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神怯弱,却又透着一丝决绝。
“我是太子。”他说,“我想见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