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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婉回到学堂。夕阳斜照,最后一个学生还在院中练字。是个瘦弱的小女孩,约莫十岁,咳嗽了几声,墨迹在纸上晕开了一团。
苏婉走过去,脱下外袍给她披上。“冷了吧?”
女孩摇头,仍低头写。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王、小、丫。
“这是你的名字?”
“嗯。”她点点头,“以前没人教我写。爹说丫头片子,写了也没用。”
苏婉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重新描了一遍。“现在有用。以后别人叫你王小丫,你知道那是你自己。”
女孩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先生,明天还能来吗?”
“当然。”苏婉微笑,“明天我们学写‘家’字。你想不想,有一天能把这封信寄回家?”
女孩用力点头。
远处传来打更声。街上已有零星灯火亮起。有几户人家的窗内,隐约可见女子伏案执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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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震在武英殿批完最后一份屯田奏报,听见内侍低声禀告:“女子学堂今日开课,三十余人到场,晚间仍有十余人在外借灯抄书。”
他放下笔,沉默片刻,提笔在《登基大典仪程》旁添了一行小字:“增设‘劝学礼’环节。”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主礼者,苏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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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深夜独坐东宫书房,面前摊着《大晟初律草案》。他反复看着其中一条:“凡适龄子女,不论男女,皆须入塾习字三年,违者罚其家长。”
他提笔,在边空白处写下批注:“教育不分男女,此乃新朝气象。”
搁笔时,窗外传来轻微响动。他抬头,见一名宫女正踮脚往檐下挂灯笼。那灯笼上,竟用细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学”字。
他怔了一下,唤住她:“那灯是谁让你挂的?”
宫女回头,答得干脆:“我自己绣的。我想让我妹妹也能上学。”
太子没再问。他望着那盏灯,许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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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城南巷口又设了临时讲席。苏婉站在石台前,面前围了二十多人。这次不再是演示称药,而是讲解一口水井的清理方法。
“井底淤泥积久了会生疫病。”她指着图示,“每十日需清一次,三人一组,轮值登记。记录要用数字,不能靠嘴传,传错了,全街都可能拉肚子。”
一名汉子挠头:“这些还得写字?”
“写。”苏婉点头,“而且要会算。比如一家五口,每日用水两桶,整条巷三十户,一天共需六十桶。若井水不足,就得查漏或挖新渠。你不识数,怎么知道够不够?”
人群中有人嘀咕:“听着倒是实在。”
正说着,一名妇人匆匆跑来,手里捏着张纸条:“苏先生!我家男人昏过去了,郎中留了方子,可我不认识字,您快帮我看看!”
苏婉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是‘钩藤三钱,煎汤服’。马上去抓药,别耽搁。”
那妇人转身就跑。片刻后,她的女儿追上来,喘着气问:“先生,我能从今天开始上学吗?我要学会看药方,我不想再听别人念了。”
苏婉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到队伍前:“你现在就可以进来。第一个字,我们学‘救’。”
女孩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阳光洒在石阶上,照见地上一行新踩的脚印,深深浅浅,通向学堂大门。
苏婉站在门槛边,看着那扇敞开的门。
一只沾满尘土的小手缓缓抬起,指尖触到了门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