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医者。”李震接过话,“是第一批真正脱离士族掌控的民间技术人员。他们不靠家学传承,不依门第荐举,凭本事吃饭。这才是动摇旧秩序的根本。”
李瑶盯着那张薄绢,忽然想到什么:“可这样一来,士族凭什么继续把持话语权?读书识字不再是特权,治病种田也不再是秘传。若天下人都能自食其力,谁还听他们那一套‘礼不下庶人’的说辞?”
“他们不能了。”李震淡淡道,“而这,正是我们要的结果。”
他说完,转身走向内柜,取出两卷竹简。一卷绘着曲辕犁的主体结构,另一卷则是改良水车的设计草图,旁边标注着“适用于丘陵缓坡地带”。
“把这些都带上。”他将竹简放在桌上,“明日使者出发时,不必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送出去。”
李瑶心头一震:“连水车也给?”
“给。”李震点头,“但只给图纸,不派匠师。他们可以照着造,但造不好。等哪天自己琢磨出来了,早就跟我们换了三轮回的战马。”
李瑶终于笑了下,摇头:“您这是打着共享的名头,行牵制之实。”
“共享本就该有代价。”李震目光沉静,“我们不怕他们学会,只怕他们学不会全部。只要他们还得回头来找我们补漏、求解、调零件,联盟就不会断。”
他走到窗前,推开半扇木棂。晨光斜照进来,映在案头那几卷图纸上,边缘泛起淡淡的金边。
远处传来第一声鼓响,是早朝前的报时。
李瑶整理好文书包囊,正要退出,忽又停下:“若今后各地都来索要技术,怎么办?岭南要造船图,河西求灌溉法,我们难道一一满足?”
李震背对着她,望着城楼上飘动的旗帜,缓缓道:“只给盟友,不给敌人;只换资源,不换忠诚;只授其形,不授其髓。”
他回过头,眼神清晰如镜:“记住,我们输出的从来不是最终答案,而是让他们不得不继续提问的开端。”
李瑶深深看了父亲一眼,抱起文书转身离去。
屋内只剩李震一人。
他重新唤出乾坤万象匣,投影再次升起,南境三处红点仍在闪烁,楚南水师的巡弋时间已更新为“寅末至辰初”。
他伸手轻触其中一个光点,低声自语:“技术开路,情报跟进,接下来,该轮到南方了。”
片刻后,门外传来通禀声:“镇北王使者已在殿外候见,携盟约草案及曲辕犁接收清单,请示是否接见。”
李震收回手,整了整衣袖,声音平稳:“召入。”
话音落,鼓声再起。
他立于案前,目光扫过桌上并列的两份图纸——一份即将送出,一份深藏未启。
晨风穿堂,吹动悬挂在梁下的铜铃,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