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远去之后,行辕内恢复了寂静。李震站在沙盘前,手中仍握着那枚铜铃,指腹一遍遍划过底部浮现的地图纹路。天光渐明,案上文书堆积如山,昨夜未批的奏折尚有十余份,但他没有动。
他将铜铃轻轻放在乾坤万象匣旁,取出一份刚送来的官员补任名录。曹瑾倒台后,六部与地方空缺甚多,吏部连日呈报人选。名单看似寻常,可翻至第三页时,他停了下来。
“赵元礼,授户部主事,籍贯并州。”
“陈立文,补工部员外郎,曾于洛阳惠民医馆疗伤三月。”
“孙正,擢监察御史,其母因疫病得苏氏亲诊,痊愈。”
李震眉头微动。这类记录接连出现,起初以为巧合,但越往后看,越是清晰——这些新官中,竟有大半曾在李氏开办的医馆求医,部分甚至接受过苏婉亲自诊治。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多为寒门出身,无显赫背景,却在此次人事调整中迅速上位。
他唤来侍从,取来乾坤万象匣。心念一动,调出医馆历年就诊名册,以姓名逐一比对。片刻后,系统生成图表:五十八名新任官员中,三十七人确有就诊记录,其中十二人曾被列入危症名单,由苏婉主导施救。
数据不会说谎。
这不是刻意安插,也不是偶然汇聚。而是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悄然推动。
李瑶走进书房时,天已近午。她手中抱着几卷账册,脚步轻稳。见父亲立于案前凝视投影,便知有异。
“查到了什么?”她放下文书,目光落在悬浮的图表上。
“你看这些人。”李震指着名单,“他们不是我们的人,没受过训练,也没宣过誓。但他们现在坐在朝廷要职上,而且……”他顿了顿,“他们都活下来了,是因为医馆。”
李瑶快速扫过数据,眼神逐渐亮起。“这不是安排,是回馈。”她说,“当一个读书人穷困潦倒、病卧街头时,是我们收治了他;当他母亲高烧不退、药石无效时,是娘亲手熬药救回。他们记住了。”
她翻开随身携带的密档:“过去三年,医馆接诊百姓逾十万,其中登记在册的士子就有三千七百余人。这些人如今考中功名,自然倾向支持真正做事的势力。这不是结党,是民心选择了谁值得托付。”
李震沉默良久。他知道这股力量有多沉重。若加以引导,可成新政基石;若被人利用,也会成为攻讦的利器。朝中旧族早已不满新政推行,若以此为口实,指责李氏“以医谋私”,煽动清议,局势或将逆转。
“他们会说这是收买人心。”他缓缓道。
“那就让他们说。”李瑶声音平静,“可谁能拿出十年防疫记录?谁能证明自己减免赋税、重建沟渠?百姓不读圣贤书,但他们知道谁让他们吃得上饭,看得起病。”
她走到投影前,手指轻点,将所有关联官员按地域分布重新排列。“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分散于六部九卿,彼此并无联络,也未形成派系。他们的共同点只有一个——被救过。这意味着,他们效忠的不是某个人,而是那份经历带来的信念。”
李震看着女儿,忽然觉得她比自己更早看清了这场棋局的本质。
权力不止来自军队与诏令,也来自无数普通人记住的一碗药汤、一次免诊。
他正欲开口,忽觉案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