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工程,每年维护需银四万两。”她继续道,“若改用旧法,光是返修费用就要翻三倍。而一旦停供水泥,三个月内,至少七处关键设施将出现结构性隐患。”
雍灵帝终于出声:“你威胁朕?”
“我只是陈述事实。”崔嫣然抬头,“陛下若执意封锁,不妨先拆了太医院的地基试试看。只是提醒一句——上月才调来的五百名疫病患者,如今全住在新楼里。”
帘后许久没有动静。
片刻后,内侍匆匆走出,低声对王晏耳语几句。王晏脸色骤变,立即转身欲走。
崔嫣然看得真切,淡淡道:“怎么,王大人也要去检查自家宅院的地基是否牢固?”
王晏脚步一顿,未回头,快步离去。
午后,李瑶收到密信:皇都谈判取得初步突破,雍灵帝虽未撤令,但默许工部私下接洽“建材置换事宜”。
她将信纸投入烛火,转身走进密室。桌上摊着一张新绘草案,标题为《资源置换协议(初稿)》。她在“水泥输出量”一栏写下数字,又在“铁砂输入比例”旁标注星号。
与此同时,青牛县中枢灯火未熄。李震站在沙盘前,看着南洋航线上的移动标记。一艘代表商船的木牌,正缓缓越过风暴带。
赵德走进来,低声汇报:“闽越水师已同意护航编队通行,条件是每船抽取一成水泥作为‘通航税’。”
“准。”李震说,“让他们尝点甜头,才肯长久合作。”
“可这样一来,我们的成本……”
“短期亏些无妨。”他打断,“真正值钱的,从来不是水泥,也不是铁砂。”
赵德不解。
李震指向沙盘边缘一处未点亮的区域:“是规则。谁能决定什么技术可以流通,什么资源必须交换——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三日后,第一支铁砂船队抵达青牛港。卸货时,监工发现其中一艘货舱底层藏有私信一封,收件人为某藩王长史,内容提及“愿以良马五十匹换水泥配方”。
李瑶看过后,只说一句:“登记寄件人,列入黑名单,永不供料。”
苏婉那日在工坊区巡视,听见一群工匠家属议论纷纷。有人说铁价飞涨,家里孩子连把菜刀都买不起。她默默记下名字,当晚便下令开设“民用品铁器专售点”,每日限量出售锅铲、镰刀、钉锤,价格压到市价六成。
有人劝她:“这会拉低储备。”
她说:“人心比库存重要。”
李震得知后,只回了一句话:“照办。”
第五日,李瑶正式提交《资源置换草案》。条款明确:
一、李氏每月向指定港口提供水泥五千桶,换取海外铁砂不少于八千石;
二、所有交易经由民间商会运作,官府仅负责登记备案;
三、技术输出限于民用领域,严禁涉及冶金、火器制造环节。
她在末尾加了一条附加项:
“若朝廷恢复铁矿供应,则本协议自动终止。”
文书送达皇都当日,雍灵帝盯着最后一条看了足足半盏茶时间。他忽然笑了,对身旁近臣说:“他这是逼我亲手废掉自己的命令。”
近臣不敢接话。
雍灵帝将文书卷起,扔进案角匣中,冷冷道:“拟旨,准其试行三月。”
消息传出,李瑶立即下令:水泥放量,优先供给沿海三州。
她在地图上圈出六个城池,都是曾公开支持封锁令的藩镇。
“别急。”她对助手说,“等他们看到别人的新城墙,自然会来求。”
夜深,李震独自站在院中。北方传来消息,平西王据点内的试验火铳果然炸膛,两名技师重伤。他听罢,只说一句:“清理干净,别留痕迹。”
然后转身回屋,提笔在账册上写下一列数字。那是本月预计流入的铁砂总量。
窗外,一轮冷月悬在屋脊之上。
他放下笔,伸手按了按右肩。那里曾在穿越时受过伤,每逢阴雨便隐隐作痛。此刻却异常平静,仿佛预示着某种转折已经完成。
桌上的油灯突然跳了一下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