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走到巷口,停下。灰袍汉子低声说:“押去哪?”
“城西废窑。”李骁说,“关一晚,等主家来赎。”
灰袍汉子点头,拖着人往西走。李骁没动,目光落在街对面。陈氏盐铺的招牌歪在门口,布幡被风吹得晃荡。铺子里黑着,没人出来收拾。
他转身往回走,路过那口泼翻的锅。锅底还剩一点盐汤,映着天光。他弯腰,用手指蘸了蘸,放进嘴里。咸味很正,没杂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瑶从巷尾走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她走到李骁身边,把纸递过去。是张刚抄的账单:今日售盐四百七十三斤,收铜钱一千四百一十九枚,百姓自发捐银二十三两七钱。
“南市七条巷,全通了。”她说。
李骁把账单折好,塞进怀里。“通知货郎网,明日加车五辆。盐量翻倍。”
李瑶点头,又问:“陈家那边……”
“让他们闹。”李骁看着陈氏盐铺,“闹得越大,百姓越清楚谁在吸他们的血。”
李瑶没再说话,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李骁站在原地,手插进袖子,摸到一块硬物——是块盐粒,不知何时沾上的。他捏了捏,盐粒在指间碎成粉末。
巷子另一头,陈家少爷在后院摔了第三个花瓶。他喘着粗气,一脚踢翻椅子:“李骁算什么东西?一个泥腿子也敢在豫州撒野?”
账房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少爷,刘铁行的人被抓了,李家要拿他当把柄……”
“怕什么?”陈家少爷冷笑,“他敢动我?我爹是太傅门生,王家表亲!他李家再横,能横过朝廷命官?”
他抓起案上茶壶,砸向墙壁。壶碎水溅,湿了墙上的字画。画是前年请名家写的“厚德载物”,如今被水浸得墨迹晕开,四个字糊成一团。
“传话。”他盯着那团墨迹,“让铁器行明日全城降铁价,压死他李家的盐!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盐贩子,能不能跟铁器行拼本钱!”
账房连声应是,爬起来往后院跑。
陈家少爷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他忽然觉得口干,抓起桌角剩下的半杯冷茶,仰头灌下。茶水顺着嘴角流到衣襟上,他没擦,只死死盯着墙上那团模糊的字。
同一时刻,州府东街王太傅府邸,书房烛火未熄。幕僚站在案前,低声禀报:“陈家少爷下令砸车,刘铁行伙计被抓,供出主使。”
王太傅坐在椅中,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半晌,他开口:“铁器行准备何时降价?”
“明日开市。”
“降多少?”
“一成。”
王太傅闭了闭眼,缓缓摇头:“不够。降两成。让全城都知道,谁才是豫州的规矩。”
幕僚迟疑:“若李家跟进……”
“他跟不了。”王太傅冷笑,“盐能降,铁不能。他李家有盐池,可有铁矿?让他用银子填,填到破产为止。”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拂动烛火,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望着南市方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一介寒门,也敢动世家根基?”
“传令。”他转身,“明日午时前,我要看到李氏盐车在南市一辆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