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笔,写下“整内政”三字,又划去,改作:“固本。”
笔尖压得极重,纸背微透。
次日清晨,李瑶召工坊主事,命其暂停火器图纸绘制,优先改良犁具。主事领命欲退,她忽问:“山地营新犁,何时可试?”
“若加人手,五日可成。”
“加。”李瑶道,“再调十名文谍,记录每一耕行深浅、耗力、损具情况。”
主事点头退下。
李瑶翻开工坊日志,见昨夜火药消耗记录:震地雷试爆一次,用火药三斤。她提笔批注:“减量至两斤半,再试。”
正欲合册,李毅走入。
“粮道查出三名仓吏勾结私贩,已押入暗牢。”他声音如常,“其中一人,供出旧县有隐仓,藏粮三千石。”
李瑶抬眼,“可查实?”
“已派文谍潜入,三日后回禀。”
“若属实……”李瑶指尖轻敲案角,“这粮,是救民,还是充军?”
李毅未答,只道:“你昨夜未睡?”
“睡了。”李瑶合上日志,“只是醒得早。”
李毅沉默片刻,“李骁昨夜未归主院。”
“又去军营?”
“和老兵喝酒。醉了,说了一句:‘宁远堡不是试验场。’”
李瑶手指一顿。
李毅转身欲走,忽又停步,“苏夫人今晨去了屯田营,带了二十石白米。”
李瑶闭了闭眼。
李毅走了两步,又道:“监察司新制‘忠诚印’,凡百夫长以上,需按印留痕,每月复核。”
“谁的主意?”
“我。”
李瑶未再问。
李毅出门时,见李骁正从北营归来,肩披薄尘,步履沉稳。两人错身而过,未语。
李骁走入主院,见李震立于沙盘前,正将“青牛旧县”标记撤下。
“父亲。”李骁抱拳。
李震未回头,“你觉得,我错了?”
“没有。”李骁道,“该固本。”
“可你眼中,有不甘。”
李骁沉默片刻,“我只是怕,等我们练好兵,地已被人占了。”
“地可再夺。”李震缓缓道,“人若失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骁低头,“儿明白了。”
李震终于转身,看着他,“你明日,去屯田营走一趟。”
“是。”
“不必带兵,只带一双眼睛。”
李骁点头,转身欲走。
“骁儿。”李震又唤。
“在。”
“百姓吃树皮的时候,我们在讲武院讲三段击。”李震声音低沉,“胜仗,不该是他们的代价。”
李骁喉头一动,终只道:“儿记住了。”
他走出主院,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挡,继续前行。
李瑶在工坊调试新制犁具模型,铜轴转动,发出轻微摩擦声。她正记录数据,忽闻外头脚步急促。
文谍少年奔入,“讲武院第二轮操演,平原营与山地营对抗,山地营以新犁破阵,大胜!”
李瑶点头,提笔在日志上记下:“犁具实战可行,建议量产。”
她合上册子,取出《战术白皮书》,翻至“炮兵协同”一页。笔尖悬停,终未落下。
窗外,阳光斜照,映在案角那碗未动的杂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