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可清一里。”她将册子推至案前,“若用旧法,需半月。”
主簿低头不语。
县丞轻咳:“若百姓争执,如何定论?”
“公示。”李瑶道,“每日午时,将各里清丈进度、纳税名单张贴于县衙外榜。”
她抬眼:“从明日起,所有税粮出入,须经宁远账房复核,否则不予入库。”
县丞脸色微变:“此非夺我职权?”
“不是夺。”李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立规。”
他步入堂中,目光扫过众人:“青牛三年未清田亩,税入反降三成。百姓苦,国库空,官吏却安坐。今日起,账目公开,百姓可查。若有异议,当场对质。”
他停顿片刻:“若谁敢阻挠,或暗中篡改,一经查实,削籍流放。”
堂内无人再言。
当夜,李骁带回消息:城西两户人家连夜拆屋,木料已运至楚南商队。一家老小七口,趁夜渡河。
李震在书房独坐良久。案上摊着一本旧书,封面已磨破,依稀可见《明史》二字。他翻至《张居正传》,指尖停在一句批注上:“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窗外更鼓三响。
次日清晨,李震亲赴城东清丈现场。此处为寺田边缘,传闻最凶。数十农户已聚在田头,神色戒备。
他未带护卫,只携李瑶与赵德步行而至。
“今日我来,不为量田。”他立于田埂,声音不高,却传至每名百姓耳中,“我来立一个誓。”
他命人取来铁碑,高三尺,宽二尺,置于田头。
“若新政害民,我李震愿自削爵禄,归耕陇亩!”
人群一静。
他继续道:“凡举报隐田者,赏银五钱。清丈误差超三厘,丈量官罚俸一月。每村监督可随时查册,若有隐瞒,当场揭榜。”
一名老农颤声问:“真……真不夺我们的地?”
李震取过登记册,翻至一页,递给他:“你家三口,实耕十一亩二分三厘,去年报税却只八亩。差额三亩二分,原是王家挂名。今日起,归你户下,税按实田计,但减免三年。”
老农手抖,几乎拿不住册子。
李瑶命账房当场登记,盖印,交予他一份副本。
“这……这能作数?”老农声音发颤。
“铁碑在此。”李震道,“政令如铁。”
人群开始骚动,不再是恐惧,而是疑惑与试探。
一名中年汉子挤上前:“我家有块荒地,三年没种,能报吗?”
“能。”李瑶答,“申报后可缓征两年。若三年内开垦,免税一年。”
又有人问:“寺里的田呢?”
“已列入清丈。”赵德道,“明日开始,由乡老会监督,逐块丈量。”
太阳升至中天,第一批登记完成。十一名农户领到新册,有人当场跪下,叩首不止。
李震未扶,只道:“不必谢我。谢这规矩。”
他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一声喊:“李公!”
一名少年捧着一卷旧册跑来,双手奉上:“这是我爹藏的,说是……王家给的‘保田契’,每年交三成粮,就不用报官。”
李瑶接过,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永不起丈”四字。
她抬头看向李震。
李震未接,只道:“收下。”
他迈出一步,靴底踩在田埂新泥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