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灵帝合上册子,淡淡道:“暂且记着。若他真能让百姓有盐吃、有工做、有病医,便是良吏。至于别的……等他出错再说。”
奏对结束,钦差退至宫外。一名小宦官悄然递来纸条,上书:“曹瑾欲查盐路往来文书。”钦差立即将誊本交亲信快马送出京城。
三日后,李瑶在商队密报中看到此事。她立即命人誊录最新《盐路周报》与《月赋税册》,附上李震亲笔笺文:“税出于民,亦用于民。渠成、学立、疫止,皆百姓合力,非某一人之功。”此笺未上呈朝廷,却被悄然抄录,流入洛阳士林。
酒肆茶坊间,议论渐起。
“听说了吗?青牛县百姓做工有钱拿,生病有药医,孩子还能读书。”
“不止,盐也便宜,三县都靠‘李家盐’活命。”
“这李县令,简直是盐矿之王。”
起初是笑谈,后来竟成共识。有人写诗:“盐出青牛地,民安赖此君。不闻朝廷令,但见‘正’字分。”诗传至京,士子争相传诵。
李震得知此事,只在批阅公文时微微一顿。他提起朱笔,在《盐路周报》末尾批道:“控盐为实,称王为虚。民口所载,即是功过。”
苏婉巡诊归来,带回一名新民村孩童的发热记录。她将药方交给医妇,嘱咐煎法。李瑶则将钦差原话录入《舆情录》,在“盐矿之王”四字下画了一道横线。
夜深,李震独坐书房。案头摆着一枚“青牛钱”,锯齿边缘朝上,像一排细密的刃。他伸手轻抚,忽听门外脚步声。李瑶推门而入,递上一份密报:“京中有人议查盐路文书往来,欲寻罪证。”
李震接过,看完,放入火盆。纸页卷曲焦黑,字迹消失。他抬头问:“商队还能走多久?”
“只要野市不停,就能走。”
“那就不停。”
次日,李瑶下令增设两个野市,调配更多盐车。同时,她在《民役章程》新增一条:“凡举报私盐贩运者,奖工分二十点,可兑粗盐一斤。”令出即贴于各村口。
数日后,一名临河豪奴携私盐贩运证据投案。李瑶当场兑现奖励,盐砖交到那人手中时,围观百姓一片哗然。
消息传开,豪强内部开始动摇。有人暗中派人接触盐商联盟,欲谈合作。李瑶得知,只回一句:“愿守规者,可入盟;欲作乱者,工分不计,盐路不通。”
与此同时,钦差奏报在朝廷激起暗流。王晏在府中召集旧僚,怒斥:“一介县令,竟敢自立制度,毁我士族根基!”有人附和:“若不早除,必成大患。”
赵德却在青牛县衙中对李震说:“朝廷已知您治下实情。如今不是怕您太弱,是怕您太强。”
李震看着窗外,一队巡骑正押运盐车出城。他缓缓道:“我们没想争什么,只是让百姓有盐吃,有活路。”
赵德苦笑:“可在这世上,活路走多了,就成了王路。”
李震未答。他转身取出一份《盐产调度图》,在柳屯县位置画了个圈:“下一站,西岭。”
西岭产盐岩,历来由崔氏旁支控制。山路险峻,运输艰难,百姓常年缺盐。李瑶已拟好方案:以工代赈,招募流民开凿盐道,工分结算,盐产归公。
计划尚未呈报,李震已在图上标出第一段路线。他用朱笔划线,笔尖压着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窗外,盐车轮轴碾过石板路,声音由近及远。
一名巡骑飞驰而至,翻身下马,急步奔来。他推开门,喘着气说:“西岭方向,崔家封锁了盘山道,不让我们的探路队通过。”
李震抬头,笔尖停在纸上,一滴墨汁坠落,将路线染成一团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