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她摇头,“再晒两批。还要准备石灰,十斤一包,分装二十袋。若水淹,先撒在屋角防潮。”
“还没下雨,何必这么早?”
她搅动药汤,木勺碰着锅边发出轻响:“雨多必生瘴。宁备不用,不可用时无备。”
药汤渐浓,她舀起一勺吹了吹,尝了一口。苦涩中带辛香。她放下勺子,走到门边,望着河堤方向。那里已有数十人挥锄挖沟,土石堆成矮坡。王二在最前头,锄头起落有声,肩头汗湿一片。
李瑶回到书房,重新摊开图纸。她用炭笔在西屯段画了个圈,又在河道弯曲处标出三处隐患点。她取出一枚铜钉,轻轻钉在图上红旗对应的位置。钉子入木无声,却压住了整张图的重心。
傍晚,李震沿堤巡视。他走到红旗处,见李骁正指挥人搬运石块。石笼还未编好,临时用麻袋装土堆垒。
“来得及吗?”他问。
“若雨在半月后,来得及。”李骁抹了把脸上的汗,“但若提前,或雨势太大,这段还是危险。”
“那就再加人手。”
“已经全上了。能动的都来了。”
李震点头。他望向西屯,家家户户的灶台都升起了烟。王二家的烟囱冒着青烟,屋前那棵小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晃。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惠民账册记好了?”
“记了。”赵德从怀中取出册子,“今日出工一百三十七人,米盐已发,名字全录。”
李震翻开册子,看到“王二”二字下写着“修堤第一日,工半日,领米三升,盐半斤”。他合上册子,递给赵德:“明天起,加记工时。谁干得多,抵税多。”
夜里,李瑶在灯下重算水位。她用尺量出河道最窄处的宽度,又根据坡度推算流速。最后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若连续降雨七日,水位将达三丈二尺,溢堤。”
她吹灭灯,却未睡。窗外风声渐紧,屋檐滴水开始断续落下。她起身推开窗,一股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云层更厚了,压得极低。
次日清晨,李瑶再测井水。陶碗中的水比昨日更浊,泡沫聚而不散。她取出最后一片试纸,浸入水中,纸面迅速转为深红。她将纸片夹进笔记,合上本子。
李震正在河堤上安排石笼铺设。李瑶走来,把笔记递给他。他翻开,看到那句“若堤溃,西屯首淹”,沉默片刻,合上本子。
“通知所有人,”他说,“加宽排水沟,深度再挖一尺。西屯段的土袋,每两个时辰换一次。”
有人小跑着去传令。王二正扛着一袋土往上走,听到命令,停下脚步。他看了看自家田地,又看了看河堤,把袋子放下,转身去找锄头。
李骁站在红旗旁,盯着堤基的裂缝。渗水比昨日明显,泥土开始软化。他抽出腰刀,将刀鞘插入裂缝深处,刀柄微微倾斜。
山猫走过来,看了一眼,低声说:“动了。”
李骁没答话。他盯着刀鞘,风吹过,刀柄又偏了半寸。他伸手扶正,却见一滴水珠顺着刀鞘边缘滑落,砸进泥里,溅起微不可察的土星。
红旗在风中猛然一荡,布面绷直,发出啪的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