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忽然抬头:“这地……真能传给儿子?”
“能。”李震说,“只要他肯种,官府不收。”
老农嘴唇抖了抖,终是没再问。李震转身欲走,却听他在背后小声唤:“李……李震。”
他回头。
“明年,我能多种半亩吗?”
“能。开垦荒地,免三年赋。”
老农怔住,随即猛地点头,一连说了三声“好”。
夜深,苏婉在医馆翻看新一期学徒名册。本月新增二十三人,其中九名为流民女子,最年长者三十八岁,最幼者仅十四。她提笔在名册旁注:“可设夜课,避日间劳作。”
她合上册子,望向窗外。月光落在院中那口新打的井沿上,井边石槽刻着“煮水防疾”四字,是书院孩子昨日刚凿的。
次日清晨,李震再赴县衙广场。剩余百余名流民已候在台下,多为老弱妇孺。他命人搬出长凳,让老人坐下,再由孩童逐个念名。
一名盲眼老妪被孙女扶着上前。她听清自己名字后,颤声问:“地……真分我?”
“分。”李震将地契放入她手中,又扶她手指划过纸上姓名,“您家半亩菜园,就在村东井旁。”
老妪摸着字迹,忽然跪下,额头触地。她孙女也跟着跪下。台下众人见状,再次纷纷下跪。
李震未扶,也未让起。他只站在原地,任风吹动衣角。
良久,他开口:“都起来。你们的地,不是我给的,是你们自己用命熬出来的。我只做了一件事——承认你们该有。”
人群静默。有人低声抽泣,有人攥紧地契,有人反复念着自家田亩数,像在背书。
李骁带人抬来最后一块界碑,准备送往北坡。王二已在那里等了半日。他昨夜梦见地契被火焚,惊醒三次,索性早早来守田。
李骁见他立在田头,槐树苗旁已堆好新土。
“还缺什么?”李骁问。
王二摇头:“都齐了。”
李骁便命人立碑。石碑入土三尺,刻着“王家田”三字。王二从怀里取出地契,展开,压在碑底一角,再用石块压牢。
“这样,就丢不了。”他说。
李骁看着他,忽问:“你爹没名字,你儿子呢?”
王二一愣,随即答:“报了籍,就能入谱。我儿子,叫王承宗。”
李骁点头,转身欲走,忽听王二在背后喊:“李骁将军!”
他回头。
“这地……真能传到我孙子手里?”
李骁没答,只弯腰拾起铁凿,在碑侧补刻一笔,将“王家田”三字加粗加深。凿尖与石面相击,火星溅出,落在王二鞋面上,烫出一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