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盯着赵武看了片刻,心中思索着他的话,忽然问道:“你既识铁器,可识矿?”
“山后旧矿道出过青铁,质地坚韧,适合锻造刀具。但三年前塌方封死,无人敢进。”赵武回答道,语气十分肯定。
李瑶笔尖一顿,迅速在“赵武”条目下添了“知矿道”三个字。
李震不再多问,当众宣布:“自今日起,设立铁匠铺,由赵武主持。李骁拨两名护卫协管,一名负责护工,一名负责监造。铁器的出入,都需要详细登记。”
赵武抱拳行礼,诚恳地说:“我愿立契,三年不离此地。”
“不必立契。”李震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刀,递过去,“这是从流寇身上缴获的。明日此时,我要看到它变成锄头。”
赵武双手接过短刀,低头凝视着刀身,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完成任务。然后他转身便走,背影沉稳而坚定,没有一丝迟疑。
人群渐渐散去,但议论声依旧不绝于耳。李骁跟随父亲走入祠堂偏院,他皱着眉头,低声劝道:“铁匠可以任用,但授田之事实在太过。这些人若聚众生变,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们若只靠自己人,永远只能守着这一寨之地。”李震站在院中,目光沉静而深远,“要成就大事,就得让更多的人愿意加入我们。不是靠恐惧来逼迫,而是靠希望来吸引。”
“可他们曾经是我们的敌人。”李骁还是有些担忧。
“敌人不会永远是敌人。”李震语重心长地说,“但若我们永远只相信自己人,那敌人就永远杀不完。”
李骁沉默良久,心中不断思考着父亲的话。最终,他缓缓点头,表示认同。
午后,阳光炽热。寨墙外划出了一片空地,几名壮劳力插上了木牌,上面写着“归农田”三个字。几名降兵被带出,他们有的神情紧张,有的带着一丝茫然,被分发了锄头和铁锹,开始翻土挖沟。李忠站在远处看着,眉头紧锁,心中满是不满。
李震缓缓走来,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降兵们的身影,问道:“你嫌他们手脚慢?”
“慢倒无妨。”李忠无奈地摇头,“可这地,分给贼人,我心里实在过不去。”
“你儿子去年饿死时,可管过施粥的是谁家?”李震轻声问道,目光望向远方。
李忠身体一震,嘴唇微微颤抖,想起了去年儿子饿死时的惨状。
“那时你只盼有人开仓施粥。”李震望着那片土地,“现在轮到我们有能力帮助别人了。若只救‘该救’的人,那和那些关城门的官老爷,又有什么两样呢?”
李忠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心中的疙瘩渐渐解开。最终,他叹了口气,转身朝田边走去,从一名降兵手中接过锄头,蹲下身,一锄一锄地认真翻起土来。
苏婉提着药箱走来,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怔。她没有说话,只是在田头静静地站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然后她取出炭笔,在纸上认真记下“归农田,土质松,宜种薯类”一行字,随后转身离去。
黄昏将至,金色的余晖洒在寨中,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寨中,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一股温馨的气息。十余名降兵围坐在院角,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粥,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有人低头大口喝着,有人则望着远处的山林发呆,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一名年轻汉子忽然抬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期待,问道:“赵师傅,你说那锄头,真能打成吗?”
赵武坐在火堆旁,正专注地用锉刀打磨刀身,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地说道:“一斤铁,七分火,三分手艺。只要火不灭,铁就能改形。”
那汉子喃喃自语:“我爹是农夫,死在流民踩踏里。我曾经抢过粮,杀过人……可若真能种地,我宁愿一辈子握锄头。”
赵武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那你明天,就去田里好好干活。”
夜色渐渐浓重,祠堂前的石台空无一人。李瑶轻轻合上台账,指尖不自觉地在“赵武”二字上轻轻划过,心中对未来的发展充满了期待。她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她循声望去。铁匠铺的门半开着,温暖的火光映出赵武佝偻但却坚毅的身影。他正将一截烧红的刀身夹在铁砧上,双手高高举起铁锤,用力挥击。火星四溅,刀脊在锤击下慢慢弯曲,渐渐拉长,刃口也开始翻卷,最终,一把锄头的形状逐渐成形。
一把崭新的锄头,静静地躺在砧上,仿佛在诉说着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