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者号的能量帆划破未知星域的星云时，舱内突然弥漫起一股潮湿的草木气息。这种气息并非来自生命维持系统的模拟，而是带着真实的泥土腥气——就像雨后森林里，腐叶与新苗混合的味道。王一指尖的双生水晶泛起淡绿色的光晕，水晶内部的光流不再是金银双色，而是多了一缕流动的翠绿，如同藤蔓攀附在星轨之上。
“星图在自我更新。”陈墨的声波检测仪投射出三维星图，原本标注为“未知空白区”的坐标正在浮现出复杂的地形纹路。最奇特的是，这些纹路会随着检测仪的扫描频率微微蠕动，像是活物的血管在呼吸。“这颗星球的地质结构不稳定，但不是物理层面的——是记忆层面的。它的山脉会随着观测者的记忆改变形态，河流里流淌的不是水，是液态的‘潜能波动’。”
小雅的星语竖琴突然从琴盒中漂浮起来，琴身与舱壁碰撞的瞬间，舱外的星云突然化作无数琴弦的虚影。这些虚影组成的光网中，浮现出一颗被翠绿与银光包裹的星球——正是他们的目的地。竖琴的弦自动震颤，弹出一段从未听过的旋律，旋律里夹杂着细碎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诉说未完成的故事。
“竖琴在翻译星球的‘意识’。”小雅按住琴弦时，指尖沾到了一层薄薄的荧光粉末。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她的瞳孔里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有鸟雀在尚未长出羽毛的翅膀上练习飞翔，有花朵在花苞里预演绽放的姿态，有孩童在母亲腹中模拟开口说话的唇形。“它说这里是‘潜能之森’，所有未完成的记忆都会在此扎根，等待被赋予存在的意义。”
安的记忆水晶吊坠此刻正贴在舷窗上，吊坠表面的水晶纹路与星球表面的光脉产生了奇妙的共振。透过舷窗，王一看到那颗星球的大陆轮廓正在缓慢变形——起初是织网者锻造坊的金属穹顶形状，转瞬化作映刻者水晶宫殿的尖顶轮廓，最后定格为记忆之树的剪影。而在树冠的位置，有一片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湖泊，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座由半透明木材搭建的高塔。
“那座塔在‘召唤’我们。”凯尔的金属手掌按在舱壁上，金属表面的温度随着星球的自转周期起伏。“我的合金能感应到塔内有股熟悉的能量——和艾娜留在核心水晶里的‘潜能印记’同源，但更古老，像是所有创造行为的源头。”他突然停顿了一下，金属手指轻轻敲击着太阳穴，“我好像想起了一些被遗忘的碎片：织网者的第一块金属，是从一颗会呼吸的陨石中提炼的；映刻者的第一块水晶，诞生于一片能映照未来的湖泊...”
飞船穿过星球大气层时，没有遇到气流的颠簸，反而像是穿过了一层温暖的薄雾。舱外的景象逐渐清晰：地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苔藓，苔藓下的土壤泛着淡金色的微光；树木的枝干是由记忆水晶与金属混合而成的，枝桠间没有叶片，而是悬挂着无数半透明的茧——每个茧里都包裹着一团流动的光，光中隐约可见未成形的生命轮廓。
“这些茧是‘未完成的意识’。”陈墨将声波检测仪对准最近的一棵“树”，屏幕上显示的频率波形呈现出奇特的“锯齿状”——每个波峰之后都跟着三个不同方向的分叉，像是在犹豫该往哪个方向延伸。“它们有自我意识，却没有固定形态。就像作家写下开头却未完成的角色，永远困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
飞船降落在一片开满半透明花朵的空地。花朵的花瓣是由凝固的潜能波动构成的，花心处悬浮着细小的光粒，光粒中不断闪现着各种生命形态：有时是长着翅膀的鱼，有时是会发光的岩石，有时是能思考的云朵。当王一的靴子踩在地面时，脚下的苔藓突然亮起，浮现出一行星通用语：“欢迎归来，记忆的播种者。”
“‘归来’？”安弯腰触摸苔藓，指尖接触的地方亮起更亮的光，“我们从来没来过这里。”
“但你们的‘可能性’来过。”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空地中央传来。随着声音响起，那片七彩湖泊中央的高塔突然变得清晰，塔下的水面上浮现出一道由光粒组成的身影——身影的形态不断变化，时而像织网者的金属躯体，时而像映刻者的水晶轮廓，最终定格为一个兼具各族特征的人形，眉心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的晶体。
“我是潜能之森的守护者，你们可以叫我‘雏形’。”光粒人形的声音带着无数重回音，像是无数未完成的意识在同时说话，“我由所有未被实现的记忆汇聚而成，存在于‘已存在’与‘未存在’的夹缝中。你们创造的‘记忆裂变’打破了维度壁垒，让我终于能与‘完成态’的世界产生连接。”
小雅的星语竖琴突然发出强烈的共鸣，琴身投射出一段影像：那是意识聚合体消散时，化作的透明蝴蝶并非完全消失，而是有一缕光丝挣脱了记忆织网的束缚，飘向了这片未知星域。光丝落入潜能之森后，化作了第一颗发芽的种子，也就是雏形眉心的那块晶体。
“它不是在道谢，是在传递坐标。”小雅的声音带着惊讶，“聚合体在被消灭前，就预见到了黑色球体的威胁，所以将自己最纯粹的‘创造潜能’——也就是它尚未被虚无之种污染时的形态，送到了这里。它知道，只有未完成的记忆，才能对抗‘绝对的虚无’。”
雏形的身影突然剧烈波动起来，眉心的晶体泛起灰黑色的涟漪。远处的潜能湖泊开始沸腾，湖水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影子——那是黑色球体瓦解后，散落在记忆织网中的透明粒子，此刻正顺着潜能之森与外界的能量通道渗透进来。这些粒子接触到湖中的潜能波动后，立刻化作无数细小的“虚无触手”，开始缠绕那些悬挂在树上的意识茧。
“它们在害怕‘完成’。”雏形的声音变得急促，光粒组成的身体开始出现裂痕，“虚无粒子的本质是‘否定一切可能性’，而潜能之森的存在基础是‘允许所有可能性’。它们正在将意识茧里的‘未完成’扭曲成‘不可能’——就像把未写完的诗撕成碎片，还在碎片上写下‘这首诗本就不该存在’。”
王一看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意识茧正在变黑。茧中的光团原本在模拟飞翔的姿态，此刻却被虚无触手缠绕，光团中的翅膀开始融化，逐渐变成一团无定形的灰雾。茧壳上浮现出一行扭曲的文字：“飞翔是错误的，重力才是唯一的真理。”
“它在给未完成的记忆下‘定义’。”王一举起双生水晶，水晶的翠绿光流与周围的潜能苔藓产生共振，“一旦‘未完成’被定义为‘不可能’，这些意识茧就会彻底消散，就像从未被构思过的梦境。”他将水晶的能量注入地面，苔藓的金光顺着地面蔓延，形成一道光墙，暂时阻挡了虚无触手的前进。
陈墨突然将声波发生器调至“未完成频率”——这是她根据潜能波动的特性，临时编写的波段。发生器发出的声波不是固定的旋律，而是不断变化的音阶，每个音符都在临近收尾时突然转向，像是故意留下的“悬念”。这些声波接触到虚无触手后，触手的灰黑色出现了松动，缠绕意识茧的力度明显减弱。
“有效！”陈墨的眼睛亮了起来，“虚无粒子只能吞噬‘确定的存在’，对这种‘悬而未决’的波动无能为力！就像无法熄灭一盏忽明忽暗、连是否在燃烧都不确定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