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慧行事利落,不过数日,便通过隐秘渠道,将西北马尔泰将军的回信带到了若曦手中。
夜深人静,烛火下,若曦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第一页,是父亲熟悉的笔迹,字里行间满是关切与担忧,询问她们姐妹在京中是否安好,尤其叮嘱若曦要好生养病。
信末,还附上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言明是给她们姐妹在京中的用度,让她们不必委屈了自己。
这份沉甸甸的父爱,让若曦眼眶微热。
她深吸一口气,翻到第二页。信中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父亲写道,他远在西北,但对京中局势并非一无所知。
他明白若曦信中隐晦的询问,直言不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站队,不掺和。
他已将一个女儿赔进了阿哥府的后宅纷争,眼见着女儿日渐消沉,他心痛却无力回天。
他只希望若曦能好好的,平平安安度过选秀,将来无论是指婚给哪位皇子为嫡福晋或侧福晋,他都无法预料和干预,唯愿女儿能保全自身。
信中提及八阿哥,父亲言语谨慎,只说他“所为之事,为父略有耳闻”,但强调“如今在位的仍是皇上”。
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八阿哥野心的忧虑,却也带着一丝武将的无奈和底线:“无论如何,若兰既已嫁入府中,为父纵使力薄,将来若真有风雨,拼尽全力也要护住她性命。”
信的最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若兰那孩子,心气已折,心死了。”
若曦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白。
父亲的信,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想要做点什么改变姐姐处境的热切。
父亲的态度明确而悲观:保全为上,无力抗争。
连父亲这样的封疆大吏尚且如此谨慎无奈,她一个尚未经选秀的小小格格,又能如何?
意识深处,张晓读着这封信,结合她感受到的府中压抑和若兰的隐忍,一种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她现代人的思维无法理解这种“明知是火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跳进去”的父爱,更无法忍受若兰那种“心死”的绝望。
她疯狂地想呐喊:反抗啊!离开啊!可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被困在这具身体里,感受着若曦的无力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她想回家,想逃离这个等级森严、压抑人性的地方,却毫无办法。
恰在此时,八阿哥安排来伺候若曦的侍女巧慧端药进来,见若曦神色有异,关切地问:“格格,可是西北老家来信了?老爷夫人一切可好?”
若曦迅速收敛情绪,将信收起,勉强笑了笑:“嗯,父亲来信,说很是想念我和姐姐,一切安好,让我们不必挂心。”她将银票小心收好,心中已有了打算。
翌日,若曦便带着信和银票去找姐姐若兰。她将第一页信给姐姐看了,又把银票推过去:“姐姐,这是父亲给我们的用度,你收着。你在府里打点用钱的地方多。”
若兰看着银票和父亲关切的言语,眼圈一红,却将银票推了回去,柔声道:“傻丫头,姐姐在府里一切都好,用不上这些。你马上就要选秀了,处处都需要打点,这钱你留着傍身。”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倒是你,八福晋那边开了口,姐姐实在没法子立刻让你搬出去,反倒让你和父亲为我操心。”
若曦看着姐姐强颜欢笑却难掩憔悴的样子,听着她话语中的无奈和自责,再想到父亲信中那句“心死了”,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又酸又痛。
她握住姐姐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和父亲一样,在现实面前,言语是如此苍白无力。
回到自己房中,若曦屏退左右,只留佳慧。
她将父亲第二页信的内容和自己的无力感,低声告诉了佳慧。
佳慧静静听完,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握住若曦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充满引导的力量:“格格,老将军的顾虑,奴婢明白。他是爱女心切,求稳为上。但您想想,老将军远在西北,鞭长莫及。
大小姐在府中的日子,真能如老将军所愿,‘保全’二字便能安稳吗?八福晋的手段,明玉格格的刁难,还有八爷那深不可测的心思,哪一样是‘不争不抢’就能躲开的?”
她直视着若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有时候,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反而可能是万丈深渊。
想要真正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或许只有掌握足够的力量,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才能有话语权。老将军做不到的,未必格格您将来也做不到。”
若曦浑身一震,佳慧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