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桃花岛上悄然流逝。苏小蕊与唐缘严格遵循着那“润物细无声”的策略,如同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小心翼翼地荡开涟漪,却又极力避免惊动深水下的潜流。
唐缘的“伤势”在黄药师所赠良药与苏小蕊精准的内力调控下,“恰到好处”地缓慢好转。她从卧床不起,到能倚门而坐,再到可以拄着木棍,在小院范围内极其缓慢地走动、劳作。
她每日最大的功课,便是利用那极其有限的食材——几把野菜、零星海贝、偶尔幸运捡到的鸟蛋,以及黄药师后来所赠的一小袋米和盐,变着花样地烹制简单的饭食。
永远是三人份。永远将其中品相最好、最干净的一份,用洗净的大贝壳或树叶盛着,在清晨或傍晚,默默置于院门口那光洁的石桌上。放置时,她从不东张西望,放下便转身回屋,仿佛只是完成一件日常的、必须的功课,并无期待。
起初几日,那石桌上的食物原封不动。唐缘心中忐忑,苏小蕊却神色平静,照常更换新鲜食物。直到第五日清晨,她们发现石桌上的贝壳碗空了,被洗净倒扣在一旁。
那一刻,唐缘险些喜极而泣,苏小蕊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成了。这无声的交流,建立了第一个脆弱的连接。
唐缘开始在小院里进行力所能及的轻微劳动。她极慢地整理那小块荒芜的菜畦,撒下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菜籽;她晾晒洗净的粗布衣物;她甚至尝试用柔韧的藤条修补漏风的屋门。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虚弱与吃力,额角常带着虚汗,但她坚持着,眉宇间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与坚韧。
苏小蕊则扮演着贴心懂事的“女儿”,时常用小拳头为“娘亲”捶捶背,用破旧的蒲扇为她扇风,眼神里满是孺慕与担忧。
她们这幅“落难母女相依为命、努力求生”的画面,自然而然地融入了桃花岛的背景中。偶尔,那道青色的身影会远远掠过树梢,或是在高处停留片刻,淡漠的目光扫过这小院,未曾停留,却也未曾再流露出驱赶之意。
苏小蕊那双看似天真的大眼睛,从未停止过观察。她记下了黄药师大概的作息:他常在清晨带黄蓉到临海的一片平坦礁石上透气,午后则多在桃林深处的亭中抚琴或沉思,傍晚时分主屋会升起炊烟,想必是他亲自为幼女准备饮食。
她也摸清了绝对的禁区:那栋雅致却透着寂寥的主屋,以及桃林深处阵法波动异常强烈的区域。
她还注意到,黄蓉的哭声似乎比以前少了些,偶尔能听到她咿咿呀呀的、带着点娇憨的说话声。
时机渐渐成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苏小蕊征得唐缘“同意”后,抱着一小堆捡来的光滑小石子和彩色贝壳,来到了小院外、靠近那片平坦礁石的海滩边缘。她选择的位置极巧,既在安全范围内,又能确保被礁石上的人看到。
她蹲在沙滩上,开始全神贯注地堆砌一个小小的沙堡,偶尔拿起一枚特别亮的贝壳对着阳光照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自得其乐,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礁石上,黄药师正抱着两岁的黄蓉,看着海天一色。小黄蓉原本有些无聊地啃着手指,忽然,她被沙滩上那个小小的、忙碌的身影吸引了。她眨着大眼睛,伸出小手指着苏小蕊的方向,嘴里发出“玩,姐姐玩…”的好奇声音。
黄药师的目光随之落下,看到那个曾跪地哭求的小女孩正玩得专注,脸上是纯粹的孩童的快乐。他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小黄蓉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有趣,在父亲怀里扭动起来,想要靠近些。
黄药师沉默片刻,终于抱着女儿,从礁石上缓步而下,却并未走近,只是在距离苏小蕊约十丈远的地方停下,静静看着海,任由怀中的女儿好奇地打量那个玩沙的小姐姐。
苏小蕊仿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怯生生,她放下手中的贝壳,站起身,朝着他们的方向笨拙地行了个礼,小声喊了句:“仙长叔叔好,妹妹好。”然后,她不再看他们,重新蹲下,继续玩她的沙子,只是动作稍微拘谨了些,耳朵却微微竖起,捕捉着身后的动静。
这一次“偶遇”,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最终,黄药师抱着似乎有些困倦的女儿,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苏小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成功的弧度。
第一步交集,完成。没有排斥,没有驱赶。种子,已经悄然播下。
她们在桃花岛上的生存,终于从“被容忍”,向着“被默许”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接下来的日子,便是重复、加深、等待,等待着那颗种子悄然发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