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甚至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她轻轻抚着腹部,目光悠远,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不会的。”
她顿了顿,看向小青,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清明:“纵使法海百般蛊惑,他也生不出那种心思。”
“因为……”
白素贞的声音很轻,却如寒冰坠地,字字清晰:
“他怕。”
小青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是啊,怕!许仙对姐姐的原形,对那巨大的白蛇,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份恐惧,岂是法海几句蛊惑便能抹去的?让他去杀姐姐?他怕是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苏小蕊在一旁听着,眼中也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望着白素贞平静中带着一丝清冷的侧脸,心中暗道:师姐,你终于彻底看清了。这场情劫,算是真正勘破了。
金山寺,禅房深深。
檀香缕缕,缠缠绕绕,与窗外隐约传来的梵音相和,织就一派清寂。许仙,如今法号道宗,正跪在蒲团之上,脊背微弓,面对着莲座上宝相庄严的佛像,眉宇间却锁着化不开的迷茫与痛楚。剃度时那片刻的麻木早已散去,心底的空洞与恐惧便如潮水般复又涌来,丝丝缕缕,啃噬着他的心神。
法海端坐在对面,手中念珠缓缓拨动,每一颗都似承载着千钧佛法。他面容肃穆,双目开合间,目光锐利如鹰隼,早已捕捉到道宗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动摇与不安。
“阿弥陀佛。”法海低诵一声佛号,声音里透着几分悲悯,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道宗,你莫非心中仍有挂碍?仍在念着那妖物?”
道宗闻言,浑身一颤,脸色霎时褪尽血色,惨白如纸。他痛苦地点了点头,唇齿翕动,声音细若蚊蚋:“是……弟子……弟子……”
“妖物幻化人形,惑乱众生,其心当诛!”法海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被她迷惑,沉溺儿女情长,险些丢了性命!此乃前车之鉴!如今你既已看清其妖邪本质,皈依我佛,便该斩断尘缘,一心向道才是!”
他目光灼灼,紧紧锁着许仙,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暗示与引导:“那白素贞,绝非善类!妖即是妖,与人终非同途!她接近你,迷惑你,皆为有所图谋!如今你既已窥破其真身,她必对你怀恨在心!你切不可再对其存半分幻想!唯有勤修佛法,坚定道心,方能抵御妖邪诱惑,得证大自在!”
法海的话语,如冰冷钢针,直欲刺入许仙心中最恐惧的角落,将他对白素贞最后那点复杂情愫——无论是愧疚,还是残存的依恋——尽数化作纯粹的厌恶与恐惧。
然而……
许仙垂着头,身子微微颤抖。法海的话,他听进去了。那份恐惧,真实得深入骨髓,是面对那巨蛇真身时的本能震颤。可厌恶?恨意?法海一心想让他生出这些,他却偏偏生不出。
脑海中闪过的,是白素贞温婉浅笑的模样,是她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身影,是她在保安堂悬壶济世时的专注神情……还有,那日雄黄酒下肚,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以及一丝他当时未能读懂的悲凉。更有他魂魄离体之际,那模糊感知到的,她为他奔走的焦急身影。
恐惧是真的。但厌恶与恨意,他实在无法滋生。心头翻涌的,更多是巨大的茫然、深切的羞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他怕她,怕得要死。可他恨不起来。甚至隐隐觉得,或许,错的是自己。
“弟子……弟子明白。”许仙(道宗)的声音干涩而微弱,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力。他只能这般回应法海,却终究无法如法海期望的那般,燃起对白素贞的仇恨之火。
法海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许仙,心志竟如此软弱,被妖物迷惑至此!看来,还需多加“点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