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向那些默默检查着管线和阀门的华夏老师傅们。
马振邦,高士伟。
他们沉默不语,满身油污,像是这片戈壁滩上最不起眼的石头。
“他们,”陆云指着那些老人,“可能看不懂复杂的分子式,但他们和死神打交道的时间,比你们做实验的时间还长。”
“马老,告诉他们,当年咱们给火箭发动机做测试,推进剂是什么?”
马振邦直起身,擦了擦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早已磨平的锋芒。
“红发烟硝酸,偏二甲肼。”
他用一种谈论午饭吃了什么的语气,平淡地叙述。
“那玩意儿,沾上就烂肉,吸一口就烂肺。”
“两种混一起,不用点火,自己就炸。”
“我们当年,连个像样的口罩都没有,就靠一个大风扇对着吹,屏住一口气,干完活赶紧跑。”
“高老,您呢?”
高士伟扶了扶老花镜。
“我以前在核燃料车间。有一次手套破了,半个手掌泡进了高放射性的废液里。”
“也没啥,回来用肥皂多搓了几遍。”
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那只手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指甲盖微微有些扭曲。
“到现在,不也好好的?”
克劳斯、皮埃尔、赫尔曼,这群西方世界的科学精英,呆若木鸡。
他们看着眼前这群土得掉渣的老人。
他们无法理解。
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能让这些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个现代实验室安全主管当场吓到心肌梗塞的往事。
这不是不怕死。
这是一种被无数次鲜血和牺牲磨砺出来的,对危险的极致掌控,和一种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坚韧。
“我们要用人的经验,弥补设备的不足。”
陆云的声音,如同洪钟。
“用人的智慧,去驾驭魔鬼!”
他走到那个简陋的通风口下。
“这个排风扇简陋,但我们在下风口,挂上几块浸泡过碘化钾的湿布,一旦有微量氟气泄漏,湿布会瞬间变成紫黑色。它的灵敏度,比这个时代最贵的电子传感器,还要高十倍。”
他又走到那个消防龙头前。
“这个水龙头不能灭火,但我们可以用它连接喷射器,紧急情况下,大量喷洒石灰水。氢氟酸是酸,石灰水是碱,酸碱中和,这是初中化学。”
“我明白了。”
克劳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陆云,郑重地,鞠了一躬。
“陆先生,请原谅我的怯懦。”
“现在,请您下命令。”
陆云笑了。
他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
“老周,把我们的‘特别观察员’带过来。”
“让她坐在第一排,最好的位置。”
“我要让她亲眼看看,她交出来的东西,我们是怎么用的。”
几分钟后,阿曼达被带了出来。
经过王敬业几十个小时“沉浸式精神重塑”的洗礼,这位王牌特工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
嘴里还在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狗的爱情,是薛定谔的狗……包子的褶皱数量,决定了天气的熵增……”
当她被按在防爆玻璃前,看到里面那个由垃圾拼凑成的电解槽时,她即将崩断的神经,猛地一颤!
作为最顶尖的特工,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制备氟气的设备!
用这种垃圾……去制造魔鬼?!
他们疯了!
“不……不要……”
阿曼达开始疯狂挣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你们会死的!会爆炸的!你们所有人都会被腐蚀成一滩烂肉!停下!快停下!”
没人理会她的尖叫。
陆云亲自穿上最厚重的防护服,戴上双层防毒面具,第一个走进了隔离间。
隔着厚厚的玻璃,阿曼达能清晰地看到他那双专注到可怕的眼睛。
那一刻,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不是疯子。
他们是一群比疯子更恐怖的……信徒。
他们信的,不是上帝。
是他们自己。
阿曼达停止了挣扎,瘫倒在椅子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比死亡更深的,真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