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业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这是阳谋!
你不是怀疑我们吗?你不是觉得这事儿玄乎吗?
好,我干脆就不跟你讲科学,我跟你讲精神,讲情怀!
我把这事儿写成一部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让你想质疑都不知道从何下口。
你敢质疑这份报告,就是质疑我们自力更生的决心,就是否定我们工人阶级的伟大创造力!
“保证完成任务!”王敬业“啪”地敬了个礼,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兴奋了,而是一种找到了毕生事业的庄严和神圣。
他连夜就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奋笔疾书。
办公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三天后,当三辆挂着京城牌照的伏尔加轿车,缓缓驶入红星厂时,
一份长达三万字,标题为《铁锅映丹心,赤诚铸国魂——记红星厂单晶涡轮叶片攻关项目纪实报告》的雄文,
已经摆在了厂长秦冷月的办公桌上。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行神情严肃,气场强大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表情刻板的中年人。
他叫刘振华,工业部技术司的副司长,也是这次联合调查组的组长。
“秦厂长,久仰。”刘振华只是和秦冷月不咸不淡地握了握手,便直奔主题,
“报告准备好了吗?英国人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厂里,是不是搞了一些……不合规矩的小动作?”
他的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问意味。
身后站着一排来自不同部委的专家和干部,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挑剔。
他们就像一群经验丰富的老猎人,面对一只看起来过分肥硕的猎物,首先想到的不是惊喜,而是这猎物是不是有病。
“这就是你们的报告?”刘振华用两根手指,捏起那份由王敬业呕心沥血写成的“史诗”,随意地翻了两页。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报告里,充斥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大无畏的探索勇气”、“老师傅们夜以继日的奉献”等充满了激情和感染力的词句,
但关于核心技术的描述,却只有一句语焉不详的——
“在陆云顾问的创新性理论指导下,通过对传统冶金工艺进行革命性的优化整合,实现了材料性能的飞跃。”
“秦厂长,我需要的是一份严谨的、科学的、有数据支撑的技术报告。”
刘振华将报告“啪”地一声丢在桌上,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而不是一篇……宣传稿。”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专家,也冷笑着开了口:
“‘创新性理论指导’?‘革命性的优化整合’?这些词太空泛了。
我们需要知道,热处理的温度曲线是多少?真空度的具体数值是多少?合金元素的配比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
还有那个单晶的定向生长,你们用的是籽晶法还是区域熔炼法?
设备呢?你们的单晶炉,是哪家生产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又急又快。
这才是真正的内行。他们不关心你背后的故事有多感人,他们只认数据和流程。
高士伟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正要发作,却被陆云用眼神制止了。
“刘司长,各位专家。”陆云上前一步,
“实在抱歉,这份报告写得比较仓促,可能在一些专业表述上,确实不够严谨。”
他这个态度,让刘振华等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们最不怕的就是你认错,最怕的就是你嘴硬。
“不过,”陆云话锋一转,“我们没写得那么详细,其实也是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