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陆云惊讶的是,屋子里并非空空如也。
一套崭新的木制组合沙发,一张吃饭用的八仙桌配着四条长凳,卧室里还有一张铺着崭新棉被的木板床。
厨房里,崭新的橱柜和煤气灶都已经安装到位,旁边还靠着一个崭新的煤气罐。
“这……秦厂长不是说家具厂里会配齐吗?怎么这么快?”王敬业也是一脸惊愕,他绕着屋子看了一圈,越看越心惊。
这哪是厂里后勤部门的效率?
就算是给厂领导安排宿舍,从申请到配齐家具,没个十天半个月也下不来。
这分明是提前准备好的。
王敬业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
“我知道了!这套房子,原本是厂里准备给新来的总工程师留的!
那位总工是从京城调来的,级别很高,结果人家临时有变动不来了,
房子就一直空着!秦厂长这是直接把最好的房子给您了啊!”
陆云走到阳台,伸手抚摸着冰凉的铁栏杆,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三天前,他还是一个住在破败车间,连饭都吃不饱的下岗工人。
三天后,他拥有了这座城市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正式编制,高级待遇,还有一套许多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大房子。
这一切的变化,快得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陆顾问,您看看,还缺什么?我马上去后勤给您领!”王敬业热情地跑前跑后,像个管家一样。
“不缺了,王师傅,都挺好。今天太谢谢您了。”
“谢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敬业摆摆手,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您的行李呢?我找两个小伙子帮您搬过来!”
“行李?”陆云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什么行李。”
他全部的家当,就是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面的钱还被赵梅拿走了。
王敬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
他知道陆云是下岗工人,肯定吃了不少苦。
“没事没事!缺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厂里这个月的生活补助和工资马上就发了,
凭您的级别,一个月能开一百多块呢!以后日子好着呢!”
一百多块。
在人均工资只有四五十块的八十年代,这绝对是高薪。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这栋楼,今天搬来一个新人!”
“知道知道,好像是三号车间的,叫什么陆云,听说是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家的亲戚,一来就分了这么好的房子。”
“可不是嘛,咱们住进来都靠工龄和级别,熬了十几年才排上队。
他一个新来的,直接住顶层最好的户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话音刚落,几个端着饭盆、刚从食堂打饭回来的家属,正好走到了501的门口。
看到敞开的大门和屋里的陆云、王敬业,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着的确良碎花衬衫的中年妇女,是楼下四楼的住户,也是厂里有名的“广播站”,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哟,王技术员,您老也在这儿呢?这位就是新来的邻居吧?真是年轻有为啊。”
她的目光在陆云那一身打着补丁的旧工装上扫过,嘴角撇了撇,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王敬业眉头一皱,他最看不惯这种嚼舌根的妇人。
“张嫂,说话注意点。这位是咱们厂新聘请的陆顾问,秦厂长亲自点的将,是有真本事的人!”
“顾问?”张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和旁边的几个邻居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讥讽。
“哎哟,这么年轻的顾问,我们可真是头一回见。不知道是哪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
在她们的认知里,顾问这种级别,起码得是王敬业这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才够格。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比她们自家孩子大不了几岁,穿得还破破烂烂的,怎么可能是顾问?
肯定是靠关系进来的。
面对这些夹枪带棒的议论,陆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觉得有些吵闹。
他转头对王敬业说:“王师傅,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今天麻烦您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王敬业立刻会意,他瞪了那个张嫂一眼,大声说道:
“好嘞!陆顾问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您就去车间找我,或者直接给厂长办公室打电话!”
他故意把“厂长办公室”几个字咬得很重。
张嫂等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王敬业又对陆云点头哈腰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故意挺直了腰杆,从那几个邻居身边擦身而过。
等王敬业走了,那几个邻居对着紧闭的房门,又开始窃窃私语。
门内,陆云对门外的酸话充耳不闻。
他走到卧室,直接躺在了那张崭新的木板床上。
床板很硬,但被子很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一夜未睡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