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镜花水月(1 / 2)

医院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墙壁是那种毫无生气的、冰冷的苍白,头顶的荧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将空气里弥漫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也晕染上了一层绝望的灰白。

沈清韵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踉跄跄地奔走在这样一条无尽的苍白走廊里。她的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一声声,像是敲打在她已然停跳的心脏上。

胃癌。早期。

诊断日期:他们离婚前一周。

那几张薄薄的纸,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掌心,更烫在她的灵魂深处。陆子谦……他不是变心,不是厌倦,不是承受不住经济的压力……他是病了!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在他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在她为着房贷和生活费斤斤计较,甚至在他们最后一次激烈争吵时,他都已经独自背负着这个可能通往死亡的判决!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用那样决绝的、甚至堪称残忍的方式将她推开?用苏曼的存在来刺痛她,用冷漠的态度来激怒她,用一纸协议来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难道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样一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女人吗?

无数的疑问、震惊、心痛、以及一种被排除在他世界之外的巨大委屈,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冲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猛地推开窗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微凉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她下意识地,几乎是求救般地,拨通了那个最近变得异常熟悉的号码。

“顾……”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哽咽便堵住了她所有后续的言语。

电话那头,顾北辰沉默了几秒,他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来,平稳而深沉,像遥远海岸线上一次次抚平沙滩的潮汐。他没有问“怎么了”,也没有说无用的安慰,只是用那种能穿透一切慌乱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地说:

“清韵,听着。无论你知道了什么,无论你现在在哪里,”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跟着你的心走。不要被愧疚、被责任、或者被任何外界的声音绑架。问问你这里,”他顿了顿,仿佛能隔着电话,指向她的胸口,“真正的答案,只在你自己心里。”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愈发沉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豁达:“真正的栋梁,从来不怕负重,只怕承载的不是自己真心想要守护的东西。”

真正的栋梁……

沈清韵闭上眼睛,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下,滚烫地滑过她冰冷的脸颊。是啊,真正的栋梁,敢于直面风雨,敢于承担后果,无论是疾病的残酷,还是生活的重压。而陆子谦,他选择了独自扛起这一切,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她“推离”他认为的“苦海”。

这究竟是深情,还是……一种对她承受能力的、最根本的不信任?

她不知道。她的心乱得像一团被猫咪抓挠过的毛线,千头万绪,找不到一个线头。

失魂落魄地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梦想,如今却只剩荒诞的家。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烟酒气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客厅里没有开灯,暮色透过窗户,将屋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暧昧而凄凉的昏黄。

陆子谦蜷缩在沙发上,像是冬日里一只找不到洞穴的、受伤的野兽。他怀里,紧紧抱着的,竟然是沈清韵前几天收拾衣柜时,不小心落下的一根普通的、黑色的发绳。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深陷在眼窝里,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痛苦和憔悴。在看到沈清韵的瞬间,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