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诀别(1 / 2)

“云顶会所”永远保持着恒定的温度和湿度,仿佛一个与外界四季隔绝的异度空间。水晶灯的光芒流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照着衣香鬓影,也映照着慕珍茜日渐空洞的眼神。她像一件被精心擦拭的古董,陈列在这个奢华的牢笼里,等待着主人的观赏或使用。

程先生的出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那圈涟漪虽然微弱,却持续地在她心底扩散。他依旧来得不频繁,依旧独坐一隅,但与珍茜之间,似乎建立起一种无声的、奇特的默契。他从不点她作陪,但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他会停下脚步,温和地问一句:“最近还好吗?”或者在她为隔壁卡座服务时,隔着人群,递给她一个安静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欲望,只有一种深切的懂得和无声的关怀。一次,珍茜被一个难缠的客人灌了不少酒,胃里翻江倒海,跑到洗手间吐得昏天暗地。出来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正好撞见在走廊窗边抽烟的程先生。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手帕和一颗包装朴素的薄荷糖。“会好起来的。”他声音很低,却像暖流,瞬间涌入了珍茜冰封的心河。她捏着那颗糖,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在这个地方,这一点点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比任何钻石珠宝都更让她战栗。

陆先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对珍茜的占有欲,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的、复杂的心理。他既享受将她从泥泞中“拯救”出来并掌控在手的成就感,又似乎对她身上那份始终无法被完全同化的、残存的“干净”感到烦躁和吸引。珍茜对程先生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细微的放松和信任,刺痛了他。

一晚,陆先生在套房里,借着酒意,捏着珍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离那个程致远远一点。”

珍茜心头一紧,垂下眼帘:“他只是普通客人……”

“普通客人?”陆先生冷笑,“他看你的眼神,可一点都不普通。别忘了,你是谁的人。”他语气中的寒意,让珍茜不自觉地发抖。她知道,这是警告。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深秋的夜晚。程先生离开会所时,悄悄塞给珍茜一张折叠的纸条。回到公寓,珍茜在浴室里,就着昏黄的灯光,颤抖着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程致远”,和一个电话号码。字迹沉稳有力。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但这简单的信息,却像一道强烈的闪电,劈开了她浑浑噩噩的世界。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逃离眼前这一切的、实实在在的抓手。她死死攥着纸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心脏狂跳不止。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先生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是罕见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下个月,跟我去南边待一段时间,那边有个项目要谈。给你订了几套新衣服,明天助理会送过去。”

听筒从珍茜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边是未知却代表着光明的逃生通道,一边是熟悉却通往更深深渊的既定轨道。抉择,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灵魂。

接下来的几天,慕珍茜如同生活在一个透明的琥珀里,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影像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看着衣柜里那些价值不菲的衣裙,看着梳妆台上闪耀的珠宝,看着这间装修精致却毫无生气的公寓。这一切,曾是她用尊严和未来换来的“硕果”,如今看来,却如此虚幻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