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潺潺的河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世事如流水,有起必有落。执着于岸边的礁石,只会让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不如学水,随形而变,顺势而下,终归大海。”
他的话,像山间的清泉,流淌过明珠焦灼的心田。没有说教,没有评判,只有一种通透的智慧。他让她想起云顶华府那晚,他说的“器物之美,在魂不在价”。此刻,他似乎在告诉她,人生之美,亦在适意与安然,不在固守与强求。
他合上书,明珠瞥见封面,是《庄子》。
“要不要去河边走走?”随安提议。
古镇的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青瓦白墙。他们沿着河岸漫步,随安偶尔会指着一座古桥,说说它的年代和典故;或者停在一棵老树下,感受穿过枝叶的微风。他没有牵她的手,没有说任何暧昧的言语,但明珠却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安宁和满足。这是和贾世宏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感觉。贾世宏给予她的是刺激、是炫耀、是物质堆砌的狂喜,而随安给予她的,是一种被理解、被安抚的宁静。
明珠望着他清瘦的侧影,晨光勾勒出他柔和的下颌线。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崇拜、依赖和莫名情愫的情感,在她心中汹涌澎湃。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奢华生活,在这样云淡风轻的从容面前,显得那么浅薄和可笑。
“随安,”她鼓起勇气,叫了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梦呓,“如果我……如果我想要换一种活法,还来得及吗?”
随安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他的眼神里有探究,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缓缓说道,“只要你的心是诚的,任何时候都来得及。”
“心是诚的……”明珠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她的心诚吗?她想要逃离贾世宏,是因为无法忍受他的暴戾和即将可能到来的落魄,还是真的向往随安所代表的这种宁静淡泊?她对他的好感,里面掺杂了多少对现状不满的投射,又有多少是纯粹被他这个人所吸引?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贾世宏”的名字。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刚才所有朦胧的情愫和勇气。
明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看着随安,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乞求。
随安了然地点点头,示意她接电话。
“喂,世宏……”明珠走到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贾世宏不耐烦的咆哮:“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家?赶紧回来!晚上有个重要的饭局,你陪我一起去!打扮得像样点!”
“我……我在外面有点事,马上就回去。”明珠低声应着,像个被当场抓住的逃兵。
挂断电话,她回到随安身边,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带着一丝防御性的笑容。“对不起,随先生,我……我得回去了。”
随安看着她,目光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明珠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古镇。回程的路上,贾世宏的电话像催命符一样,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那个关于“换一种活法”的念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切实际。
这场心动,在她物欲膨胀的内心深处,划下了一道清晰而疼痛的裂痕。她知道,她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而这一次的抉择,将比上一次更加艰难,也更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