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尽头我遇到了一位神只。」仁慎重地说道,「她就是幽冥华,但与我们所知的幽冥华不同,她居于时间尽头的境界——一个被她亲手毁灭的世界。她在那无尽的虚空中独自度过了无数纪元,以孤独惩戒自己的过错。」
天照的金眸未曾闪动,声音平静如水:「幽冥华。」她低声重复,语调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的确认,「继续说。」
仁吞了口气,语气逐渐坚定:「她向我揭示了许多事情——关于她自己,也关于你。很久以前,」
仁继续道,语气谨慎,「她被逐出高天原,被剥夺神格与记忆,被迫陷入无尽的轮回,不断以凡人的身份重生。如今,她的不同化身中,有的开始觉醒——包括我所认识的玲华。」他略微停顿,「但现在,世界都面临更可怕的威胁——伊邪那美。」
天照的神色沉了几分,金眸中的光暗了下去,声音低沉而庄严:「确然。」她缓缓开口,「伊邪那美的觉醒,自古以来便是我们天神心中的阴影。自时间伊始,我们便知,那一刻终将来临。」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仁身上,锐利而专注:「你说,你亲眼见过‘黄泉阵’——封印她的结界?」
仁郑重地点头,脑海中闪回那片恐怖的虚空。「它正在崩解。每一次死亡与毁灭,都会让她更强。幽冥华也告诉我——伊邪那美的觉醒已无法阻止,唯有与她同源的存在,才能真正与之抗衡。」
天照凝神聆听,金眸微眯,目光如光刃般锐利。「所以,幽冥华试图以战斗赎罪,」她低声道,「但她也害怕,若直面母亲的黑暗,会被同样的腐化吞噬?」
仁深吸一口气,语调愈发沉稳:「她本想亲自迎战伊邪那美,但她明白,一旦面对那股源头的黑暗,她极可能堕落。若那样,所有世界都会毁灭——每一个维度、每一条时间都将被她的腐化吞噬。」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如火:「可她相信,玲华或许能做到她做不到的事。只要有锚点,只要有人能让她保持清醒——她就能抵抗那黑暗。所以,与其将她推入黄泉、交给毁灭的源头,不如让她成为那股力量的终结。让她拯救——而不是被惩罚。」
仁迎上天照的目光,声音低沉而笃定:「那是我存在的意义。天界休化选择了我,不是为了逃避神罚,而是让我成为她的锚点。和玲华一起,扭转天定的命运,从伊邪那美的威胁中拯救重叠之境!」
天照静静地注视着仁,金色的光在她的发梢微微流动。片刻后,她轻轻一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听不出的叹息。
「你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她低声道,「同样固执,同样愚勇,也同样相信,凭一己之力就能扭转神与命的律。」
她话音一顿,眼神微微柔和,像是在衡量着面前这个凡人心中的光。「如果你真能将玲华带回世原——高天原不会再继续施加惩罚。她若能归来,我会阻止天界再以禁忌律令裁断她的命运。」
但下一瞬,她的语调转为冷静而理性:「然而,我们这些天神——并不能擅入黄泉。那是伊邪那美的国度,是连光都会被吞噬的地方。即便是我,也无法久留其中,。黄泉的法则不属于我们,它拒绝秩序,吞噬神性。」
她的金眸直视着仁,语气沉稳而低缓:「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做?你准备一个人独自闯入黄泉?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我没有计划。」他抬头,神色坚定得近乎平静,「我只是知道——如果我不去,玲华就真的会消失。现在天界休化已经带我走过那么多世界,它没有给我路,只告诉我了方向。也许此刻我能用它进入黄泉阵,那我将会尽我全力一试。」
她缓缓起身,光影在她的白衣间游走,声音低沉而带着无可置疑的权威俯视着在桌上的仁,「所以你选择了赌博。」她停了一瞬,仿佛在衡量这个凡人的决心,又似在自言自语。
「凭天界休化,你或许能闯入黄泉……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伊邪那美会感知到它的存在。她会伸出手,剥夺你的力量。若她夺得休化——她便能加速冲破黄泉的封印。届时,不止玲华,连世原、高天原,都会一同陷入湮灭。」
「在若干个世界里,不同的幽冥华都试图毁灭我——可我都活下来了。天界休化选择了我,也在一次次死与生之间重塑了我。」他抬起手,掌心的光微微跳动,像在回应他的心跳。「你刚才也说过,若我想逃,你也留不住我。既然连高天原都困不住我,黄泉——也不会。」
天照微微眯眼,沉默片刻后轻声道:「这是愚行。」
金光在她周身微微震荡,她的声音像风中的一声叹息:「你赌上凡与神之间最后的平衡。这是一场无人能赢的游戏。」
“游戏”二字落入仁耳中时,他的目光忽然一闪。
——无人能赢的游戏。
若那真是一场游戏,那么,或许并非只能以力量取胜。若规则无法打破,那就欺骗规则本身。
仁抬起头,平静地问:「若是游戏,总有胜算的方式,对吗?」
天照转过头,注视着他,金瞳如静海之底的日轮。「凡人总以为智慧能胜天命。」她的语气中有几分讥讽,也有一丝兴趣,「你想说什么?」
仁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沉声道:「既然伊邪那美想要天界休化,那我不妨让她得到一个假的。我有一个问题——天界休化,能否脱离我的身体,寄托于其他物体之上?」
天照微微一愣,随后轻轻合上双眸。「理论上……可以。」她抬起手,掌心的光凝成一道细长的符印,缓缓散开成一团流动的金辉。「天界休化乃秩序之核,它寄于何处,取决于持有者的意志。若你与它彻底共鸣,确实能够将其转移。」
仁的目光亮了起来,紧接着问:「那,高天原中,可有能承受它的载体?」
天照沉默片刻,低声道:「有。」
她伸出右手,指尖的光汇聚成一点,缓缓化作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小球——黑曜石般的颜色,表面流转着细密的金线,如呼吸般轻轻闪烁。那纹路熟悉得几乎令仁心头一震——与当时在遗弃神社看到的非常相似。
「此物名为『空相之晶』,是秩序的碎片。它能暂时承载你的天界休化,但——」
她语气一转,冷意如刀锋般割裂空气,「若它落入他人之手,天界休化亦会随之被夺。你必须清楚,这样做,只是将赌局的筹码换了一种形式。」
仁伸出手,接过那枚黑色的球。它冰冷、沉重,像是握着整片星空的寂静。
天照看着这一幕,轻轻叹息:「看来你的心意已决。」
她缓缓转身,背对着他,长发在地面上拖曳成金线般的弧光,声音低沉而庄严:「我无法阻止你,也无权阻止。」
仁微微俯首,郑重行了一礼:「谢谢你,天照。」
他抬起头时,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是轻佻,而是那种在绝境中生出的平静决意。
天照凝视着他,那一瞬,她仿佛看见了遥远过去那个仍怀抱理想的自己。她低声道:「去吧,天界休化的持有者。」
话音未落,仁脚下的光骤然绽开,空气如镜面碎裂。他缓缓站起,目光与天照最后一次交汇——金与黑的光在他瞳孔中交织。
下一瞬,空间陡然塌陷。
他踏步而出,身影被光吞没。
只余天照的白衣在余晖中轻轻拂动,金发垂落如火,声音淡得几乎听不见:
「凡人啊……愿你的赌局,能改写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