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雏西方一带已成一片灰黑的废墟。
零星的火焰仍在地面裂纹之间舔舐,瓦砾间传来伤兵的呻吟,黑烟将黄昏的天幕压得低垂。浅科那,这座在光正治下以繁盛闻名的城邦,如今半边已经不复存在。
在这片毁灭的中心,立华玲华仍维持着那尊令人敬畏的异津神之躯。黑色的振袖垂落,金色的纹路在火光中折射出冷艳的光,仿佛毁灭本身的主宰。
她缓缓屈下一膝,身形侧倾,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触地面,动作优雅得像贵族女子拾物。庞大的身影随之俯近,直到脸庞悬在仁头顶高处,依旧像城墙那般高耸,已足够压下整片空气。血与灰烬的气息弥散在两人之间,而她的笑意却带着近乎少女般的轻快。
「怎么样,仁君?我说过吧,」她低声,声音压得极轻,却震得瓦砾颤动。 「本宫才是最强的。」
仁怔住了,他意识到,这正是她一贯的样子——即便已经有了神只一般的力量和地位,仍然像个小女孩般,还是在等着从自己这里得到一句肯定。
他抬头望去,看到她纤长的手指正轻轻按在肋侧,金色的光晕自掌心扩散开来,像是在裂开的夜空里点亮了一轮小日。那是治疗之术——可并不迅速,伤口似乎很深,以至于玲华在施术时也不时呼吸一紧。
他原以为这种存在不会被伤到,至少不会在世间留下痕迹。可如今她正靠近自己,带着微微的疼痛。心里想想, 真是像以前的玲华,即便受伤了,也要装作漫不经心,甚至露出那种笑意。
「小玲,你……没事吧?」仁忍不住问出口。声音有点发哑。「我没想到,会有人能伤到你。」
玲华狡黠一笑:「呵,不过是小小的擦伤罢了。若非本宫有意引她那一击,她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 她嘴上不以为然,可金色的光辉仍在持续,她偶尔还是会轻轻皱眉。
仁盯着她,眼里满是担忧:「可你真的受伤了。」
玲华弯起嘴角,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拨开他鬓角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得近乎亲昵。 「伤口会愈合,仁君,别担心啦。」
仁原本差点要开口回应,但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开了她。
矮墙那边,凛正弯腰为一名伤兵止血,符纸被血浸透后紧紧贴在对方的创口上;正则则拖着两个人从瓦砾里拉出来,脸上满是尘灰。更远处,数名士兵正围在山崎身旁,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他的盔甲被玲华那一下摔得变形,呼吸急促,神情满是惶恐。
而除此之外,还有几名幸存的士兵木然站在废墟间,目光死死盯着这边。他们看见那尊刚刚以神只之姿与枫蛇硬撼、摧毁半城的妖后,此刻却屈身俯下,低声与一个凡人交谈,姿态里甚至带着一丝亲昵。对他们而言,这一幕几乎比方才的神战更难以理解——那样的存在,怎么可能像朋友一样,向一个普通人倾身说话?
而在他们周围,几乎什么都不剩了。灰烬飘落,断墙残柱寥寥。更多的人没有站起来,尸体横陈在裂开的街道间,或者直接在那片虚无的痕迹里,连痕迹都不见。
「死了这么多人...」仁低声,「不只是红怨的妖兵, 光正的也是。」
玲华轻轻合上扇子,笑意仍在,却带着某种漠然:「附带损伤而已。若我不出手,这里的屠戮得更多。与其让他们在痛苦里慢慢战死,不如我一击了断。」
她俯得更近了,声音温柔得仿佛耳语,却带着压迫:「仁,你觉得犹豫能救人吗?」
仁喉咙一紧。他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她说得有理,可她说话时那份不带情感的冷静,仍让他心底泛寒。仁噎住,半晌没有作声。 「……也许不能。但你说的时候,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玲华的笑意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色彩。她轻声道:「哎呀还是这么心软呀,小仁。多看几次这种大场面就不会这样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