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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封 刨花堆里的港湾(2 / 2)

你没捡,只是抬头看我,眼里没半点火气,像蒙着一层水汽的湖面。

“累了吧?”你声音轻得像叹息,伸手想碰我的脸,却被我躲开——我的指甲在你手背上划了一道红痕,像一道没干透的墨。

你缩回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转身往门外走。

我听见你出去的动静,水龙头开了又关,接着是碗碟碰撞的轻响。

没过多久,你端着碗进来,是我爱吃的甜酒冲蛋,碗边还沾着粒糯米,像一颗没来得及擦的星星。

“先吃点东西。”你把碗放在我手边,热气拂过手背,暖得人发颤。

我别过脸,看见你弯腰继续捡地上的文具,捡起来的橡皮上沾着一点木屑——是你今早给老木门打蜡时蹭的,你总说“木屑沾在身上,就像老物件跟你打招呼”。

座钟又敲了一下,十二点了。

我盯着那碗甜酒冲蛋,突然想起小时候被先生骂哭,奶奶也是这样端着碗甜酒冲蛋,说“字写得歪没关系,心正就行”。

你把捡好的文具放进笔筒,又往我空着的杯子里续了点热水,杯壁上的水汽模糊了你的倒影。

“其实,我今天去看李奶奶了。”你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她给那只修复好的青花瓷瓶,插了一支干莲蓬,说‘老物件就该配老东西,急不得’。她还说,当年她爷爷修复古画,遇着不懂行的东家,就把画暂时收起来,等懂的人来。”

我没说话,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突然想起上个月你带李奶奶看我们新做的榫卯模型,她摸着模型的斗拱说“这木头会说话,你对它好,它就给你长精神”。

“甲方那边,我明天去跟他们聊聊。”

你蹲在我面前,仰视着我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木屑,

“我带上次修复的那扇清代木门去,让他们摸摸那木纹里的包浆,告诉他们‘老东西的好,得用手摸,用心等’。你不用急,急了就像打歪的榫卯,看着合缝,实则不经事。”

你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一块被摩挲得发亮的竹牌,上面刻着“缓”字。

笔画里嵌着细小的竹丝,像藏着一根定海神针。

“这是用祠堂那根被台风刮断的竹梁做的,”你把竹牌塞进我手里,“老篾匠说‘竹子要经三冬两夏,才能编出结实的筐’,咱们的手艺,也得经住这些磨。”

掌心的竹牌带着你的体温,暖得像一块小太阳。

我望着你手背上那道被我划的红痕,突然想起你总说“老木门上的划痕,都是日子留下的印,不丢人”。

“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声音刚出口就带了哭腔,眼泪掉在竹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突然笑了,伸手擦掉我脸颊的泪,指腹带着檀木的清香:

“发就发了,家不就是让你能发脾气的地方吗?就像那座老祠堂,梁柱能扛住暴雨,也得容得下檐角的鸟雀叽叽喳喳。”

你把那碗甜酒冲蛋往我面前推了推,“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你看这甜酒,得发酵够天数才够味,咱们的日子,也得慢慢酿。”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在应和。

我低头喝了一口甜酒,糯米的甜混着酒香漫开来,突然想起你在公司墙上写的那句话:

“修物如修心,急则损,缓则圆。”

此刻,再看那些被揉皱的图纸,突然觉得它们像群等着被安抚的孩子。

而你,就是那个总能找到合适榫卯的木匠,把所有的毛躁、焦虑,都悄悄嵌进温柔的包容里。

刚才整理桌面时,指尖突然触到竹牌背面的凸起——

翻过来一看,那截被我摔断的铅笔芯,正乖乖地粘在“缓”字下方。

你用透明胶水细细地裹了几圈,像给它缠了一层保护膜,断口处的铅灰看得清清楚楚。

旁边刻着个指甲盖大的“补”字,笔画圆润,是你特意放慢了速度刻的,说“急刻的字显躁,慢下来才稳当”。

我捏着竹牌往工作室走,看见你正蹲在废料堆里翻找什么,手里还攥着那支断了杆的檀木笔。

听见脚步声,你回头冲我笑,鼻尖沾着点木屑:

“找着了,这小块紫檀木刚好能补笔杆。”

你举起粘好的铅笔芯给我看,“你看这芯,断了不耽误写字,就像上次修那把清代梳子,齿断了两根,我用同料补了,照样能梳头发,还多了个‘故事疤’。”

“费这劲干什么。”我把竹牌递过去,指腹蹭过那个“补”字,刻痕里还留着淡淡的竹屑香。

你接过去,用拇指摩挲着铅笔芯的断口:

“怎么是费劲?这是过日子的理儿。”

你突然把竹牌贴在耳边,像在听什么声音,“你听,竹牌在跟我说呢——‘裂了的木头能拼,急了的脾气能缓,只要愿意补,啥都散不了’。”

我望着你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去年修那扇雕花木门。

门板上有道贯穿的裂缝,你不肯换一块新的,硬是用几十根细木楔一点点嵌进去,再抹上掺了老糯米浆的腻子,最后打磨得光溜溜的,连老木匠都夸“这补法,比原装的还结实”。

你把补好的笔杆凑到竹牌边,檀木的沉香混着竹的清苦漫开来:

“就像咱们俩,你急的时候,我就当那木楔,慢慢给你嵌住气;我钻牛角尖的时候,你就做那糯米浆,把我的犟脾气糊得软软的。断了怕什么?补着补着,就成了谁也拆不开的整体。”

说着,你从工具箱里拿出小罐蜂蜡,用棉布蘸着,细细往“补”字上蹭:

“给它上点蜡,能防潮,就像给咱们的日子涂一层保护色,再大的风雨,也浸不透这层暖。”

夕阳从百叶窗漏进来,在竹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截铅笔芯突然亮了一下,像一颗藏在里面的星星。

我突然明白,你刻的哪里是个“补”字,是把“急”磨成“缓”,把“裂”连成“合”,把所有看似散了的碎片,都用温柔的耐心,粘成了更结实的整体——

就像那些被你修好的老物件,补痕不是缺陷,是时光给的勋章,是“咱们”这个词,最扎实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