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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封 共枕山河的寻常(2 / 2)

过了好一会儿,你才抬起头,眼里带着一点惊喜:

“胎质很细,青花发色也正,你看这晕散的样子,像宣德年间民窑的东西。可惜了,缺了个口。”

你捧着那笔洗,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指腹一遍遍抚过那些花纹,轻声说:

“民窑的东西,没官窑那么讲究,却更实在。当年说不定是谁家读书人的物件,磨墨时不小心磕了角,舍不得扔,就这么留到现在了。”

我蹲在旁边,看着你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缺了口的笔洗,竟比那些完好无损的瓷器,更让人动心。

它带着一点遗憾,却也带着一点烟火气,像我们此刻的光景,没那么多规矩,却处处透着熨帖。

巷子深处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铃的,和着远处的蝉鸣,把这午后拉得又慢又长。

你把笔洗递给我,掌心的温度透过瓷片传过来,暖乎乎的,“收着吧,是个好东西。”

我接过来,紧紧攥在手里,觉得这小小的笔洗,竟比什么都沉。

或许从那天起,那些藏在砖石里、瓷片间的岁月,就悄悄溜进了我们的日子里,成了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暖。

有次,我们在老茶馆里看评弹,你突然凑过来小声说:

“你发现没?评弹演员的水袖弧度,跟咱们上次看的晋祠侍女像衣纹一模一样。”

我转头看你,戏台的彩灯在你眼镜片上晃出细碎的光。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原来都藏在这些相通的细节里。

上个月,我去外地出差,临走时你往我包里塞了一个布包,说是“应急用的”。

到了酒店我才发现,里面是一把折叠伞,一小罐你自己配的防蚊药,还有一张手绘的地图,标着附近卖老字号馄饨的铺子。

那天晚上视频,你举着手机给我看我们的窗台:

“茉莉又开了两朵,铜钱草被我分了盆,给书房里也带了一小盆。”

我笑着说:“你比我妈还能操心。”

你正给铜钱草浇水的手顿了顿,镜头里的背景突然晃了晃,像是你在调整坐姿:

“你忘性大,上次去苏州看园林,差点把身份证落在卫生间。”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

去年,我们去徽州看老祠堂,我蹲在地上拍柱础上的浮雕,起身时脑袋“咚”地撞在门楣上。

你吓得赶紧来揉我的额头,嘴里念叨着“都说了让你慢点”,手指却在我眉骨处轻轻打圈。

旁边看祠堂的老爷子笑着说:

“小年轻就是这样,眼里只有宝贝,没看见门槛。”

你当时红了脸,拉着我往院子里走,却在月亮门旁边停下,指着门簪上的木雕说:

“你看这对蝙蝠,翅膀的弧度多妙,比你刚才撞的地方,好看多了。”

现在,那扇月亮门的照片,就贴在你书桌的左上角。

旁边是我画的你的侧影,你正举着放大镜看一块古砖上的铭文,你正低头看着手里那半块,刚从墙缝里抠出来的旧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了一点眉眼。

我站在你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忽然就被头顶的光晃了眼,夏末的阳光斜斜地打过来,正落在你发顶。

那些黑得泛着一点软绒的发丝上,像被谁随手撒了把碎金子,亮得有些不真切。

可我总觉得,那些落在你发上的光,和别处的不一样。

它们不刺眼,反倒带着一点温吞的软,像你说话时的语调,像你捧着那缺角笔洗时的眼神,一点一点,就落进了人心里头,沉甸甸的,又暖融融的。

画的时候我故意把你的耳朵画得有点大,你看到时挑眉:

“这是暗示我耳朵软,好欺负?”

我抢过画纸要撕,你却按住我的手,在画的角落添了一行小字:

“执子之手,与子辨物。”

昨天整理书架时,我翻出一本你送我的《园冶》,扉页上有你写的日期,正是我第一次在巷口撞见你的那天。

我翻开书时,那片银杏叶轻轻飘落在桌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叶面上,叶脉在光线下看得愈发分明。

“还记得吗?”我指尖捻起叶片,边缘的锯齿蹭过指腹,带着一点涩涩的触感,“去年秋天在国子监,你蹲在那棵老银杏树下捡了好半天,说这片叶子的纹路,最像你给我讲过的木构榫卯。”

你探过头来,目光落在叶片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主脉:

“你看这主脉多像大梁,分出去的侧脉,可不就是榫头?一圈圈勾连得严丝合缝,比工匠凿的还准。”

“当时你还说,”我忽然笑出声,把叶子凑到你眼前,“说这叶子要是能做成木件,肯定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宝贝。”

你接过叶子,对着光转了半圈,眼里映着叶影:

“现在看来,夹在书里当书签,比做木件更合适——每次翻书都能撞见去年的秋天,多好。”

风从窗外溜进来,掀动书页的一角,银杏叶的影子在字里行间轻轻晃,像在替我们把那段日子,又细细过了一遍。

我突然想起,你每晚拉窗帘时的样子,总是先把我的书从飘窗挪到桌上,再轻轻拽住帘角往两边合,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有次,我故意装睡,听见你在我床头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把滑落的毯子拉到我肩膀,嘴里还嘟囔了句:

“睡姿跟你画的斗拱一样,歪七扭八。”

亲爱的,你说古建筑的灵魂是什么?

是梁架上的斗拱,还是砖缝里的草木?

我觉得都不是。

就像这窗帘,它挡得住晨光,却挡不住你把我的马虎,悄悄酿成日子里的甜。

你看那盆铜钱草,又新冒了一片小叶,露珠在上面滚来滚去,像不像我们走过的那些老巷里,永远晒不干的月光?

楼下的香樟还在响,我好像听见你回来了。

这封信就写到这儿吧,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跟你说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欢喜。

对了,你上次刻的那枚“共枕山河”的印章,我偷偷盖在你新买的宣纸上了,就藏在最后一页,等你发现时,可别瞪我呀。

我在信的末尾画了一幅简笔画:

一只圆滚滚的白猫,正踮着脚尖拉窗帘,肉垫踩在窗台上,尾巴翘得像一根小旗杆,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怕弄出声响。

窗沿的花盆里,几株茉莉开得正好,雪白雪白的花瓣裹着嫩黄的花蕊,连香气都像是被画了下来,清清淡淡地漫在纸页上。

笔尖的墨还带着一点湿润,仿佛刚画完没多久,连猫爪印沾在纸上的淡墨痕都清晰可见——

那是它跳上窗台时,肉垫不小心蹭到的,歪歪扭扭的,却添了几分孩子气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