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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封 玉兰花下的味觉注脚(2 / 2)

水汽漫上来模糊了眼镜片,恍惚间倒想起你处理我头痛时的样子——

从不会把药片往我手里塞,只是先去把客厅的大灯换成暖黄的小夜灯,再翻出那瓶快用完的风油精,指尖沾了点,在我太阳穴上打圈揉按,力道轻轻得像怕碰碎瓷器。

然后,你搬个小马扎坐在床边,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捧着那本泛黄的《东京梦华录》,翻页时纸页沙沙响。

你清了清嗓子,从“州桥夜市”读起,声音不高不低,像浸了温水:

“‘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爊肉、干脯……’哎,你听这描写,炒栗子要‘用新砂、新栗’,连火候都讲究‘慢火煨’,比现在的网红店讲究多了。”

我闭着眼哼哼,太阳穴还在突突跳。

你顿了顿,翻到另一页,指尖在字行上滑:

“‘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你说那会儿的人多有意思,天寒地冻的还非要出来吃口热的,跟你似的,再冷也惦记巷尾那摊烤红薯。”

我被逗得牵了牵嘴角,你听见动静,翻过一页继续读,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

“你看这段,‘凡百所卖饮食之人,装鲜净盘合器皿’,连装食物的盘子都要讲究‘鲜净’,可见过日子啊,总得有点不将就的心思。

就像头疼,光靠药片压着多没意思,咱们读着热闹,让它自己悄悄溜走,不是更妙?”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你读得投入,偶尔会停下来跟我搭句话:

“这里说相国寺的万姓交易,有卖‘诸路罢任官员土物’的,跟现在的闲置市场似的,古人也爱淘二手货呢……”

絮絮叨叨的声音混着书页声,像给房间拉了一层软乎乎的棉帘,把那些尖锐的疼意,都挡在了外头。

末了合上书,你往我额头上轻轻按了按: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刚才那阵疼,还没书里的炒栗子香?”

“你看这窗外的云,跑得比谁都快,”你总爱边揉边说些不相干的,“刚才还堆得像棉花山,这会就散成烟了,头疼也一样,等会儿就跑啦。”

其实,我知道,你在抽屉里常年备着止痛药,只是从不轻易拿出来。

就像有人习惯用特效药解决所有疼痛,而你更愿意先蹲下来,看看疼痛背后藏着的,是需要安静,还是需要一句无关紧要的絮叨。

你看,这多奇妙。

同样是关心,有人把自己的经验当成真理,有人却把对方的感受视作圭臬。

就像春分秋分,昼夜均分,却总有人记得,有些地方的白昼,本就该比别处长些。

前阵子我整理旧物,翻到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一本线装的《随园食单》,扉页上写着:

“知味者,遇好食不必贪多,遇知己不必多言”。

我当时只当是寻常题跋,如今再看,像是你早早写下的注脚。

你知道我爱吃辣却胃弱,总会在火锅里,另备一锅清汤;

知道我看书时喜欢啃指甲,便在书桌旁放了一罐蜜饯;

知道我写稿卡壳时爱踱步,便在客厅铺了一块厚地毯,说“免得吵到楼下”。

这些事,琐碎得像散落的星辰,却在某个瞬间忽然连成了银河。

让我想起沈从文说的“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原来真正的懂得,从不是轰轰烈烈的承诺,而是藏在时光褶皱里的那些“我记得”。

今早出门买早点,看见楼下张奶奶在给月季剪枝。

她指着一株开得最盛的红玫瑰:

“这花啊,得顺着它的性子剪,你想让它往高长,就得把旁枝都修了,强扭着不行。”

我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忽然觉得,人和人相处,大抵也是如此。

我们总在说“爱”,却鲜少有人明白,爱该是一场精准的校准,而非粗暴的改造。

就像你从不会因为我不爱吃香菜就说“这东西有营养”;

也不会因为我喜欢熬夜看书,就指责“作息不规律”;

你只是在冰箱里常备着无香菜的速冻饺子,在我书桌旁放一盏可调光的台灯。

这种温柔,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

它让我想起博物馆里那些修复过的古瓷,匠人们从不会用新瓷片去填补裂痕,而是小心翼翼地用金缮,让破碎处开出另一种花来。

写到这里,风又起了,吹得书页哗啦啦响。

窗台上那盆你扦插的茉莉发了新芽,嫩得像翡翠。

我忽然想,或许这世间最好的关系,就是这样吧——

不必刻意迎合,不用费力讨好,你记得我所有的小癖好,就像记得春天要播种,秋天要收获,自然而然,却又郑重其事。

晚上下班回来时,给我捎两串糖葫芦吧。

要山楂的,不要山药的,你知道的,我总觉得山药的甜太钝了。

对了,上周你说想吃巷尾那家的糖炒栗子,我刚才打电话订了两斤,老板说晚点送过来,说是新到的迁西板栗,甜得很。

亲爱的,你看,我也在学着做那个记得的人呢。

窗外的玉兰又落了几片,落在青石板上,像给大地盖了一层碎玉。

我把这封信折成纸船的样子,等你回来时,或许可以让它漂在你泡的茶里——

就像我们共度的这些日子,琐碎,却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