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郡西北外方山,孔武紧了紧身上的粗布衫,踩着泥泞的山路往密林深处走去。
五皇子曾告知肖帮和那群失地农民就藏身于此,可当他拨开层层灌木,眼前景象却让他愣住——破旧的茅草屋东倒西歪,灶台残留着熄灭的灰烬,仿佛昨日还有人生活,此刻却寂静得诡异,连个人影都寻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间屋子,轻轻推开门,屋内陈设简单,却积满了灰尘。他蹲下身,指尖抚过木桌上未收的碗筷,碗沿还沾着发霉的米粒。
“不对劲,若流民迁徙,怎会连家当都不带走?”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想起五皇子临行前的叮嘱:“此事牵扯官府与豪绅勾结,务必小心。”
次日清晨,孔武扮作货郎,摸到了肖帮原来住的小揽村。曾经炊烟袅袅的村落如今被高墙围挡,木牌上“官用地界,闲人勿入”的字迹鲜红刺眼。
他试图翻墙,却被巡逻的衙役厉声喝止,鞭子抽在土墙上扬起灰尘,他赶紧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只听远处传来低声议论:“听说征地文书下来后,村里人全被赶走了,连地契都被强行收了……”孔武攥紧袖中暗藏的纸笔,记下每一句零碎的对话。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沿着周边村庄挨户打听,脚底板磨出血泡也浑然不觉。有的村民摆手摇头,生怕惹祸;有的老农抹泪叹息:“良田被圈,活路断了,人能去哪?怕是流落荒野,饿死不知何处。”
信息拼凑出的真相如利刃扎心——官府强行征地,百姓无处申诉,沦为流民确凿无疑。
直到第九日,孔武在邻村遇到个扛锄头的农民。对方见他长得精瘦黝黑,不像是官府之人,倒更像个耕田打铁的农民。于是朝他打了个招呼,“你在打听小揽村的失地村民?”
孔武一震,“小哥,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小哥问道。
“我受人之托,前来寻找小揽村一位叫肖帮的村民。”孔武答道:“我找他调查小揽村被官府强行征地的事情。”
小哥上下打量了他许久,突然眼神闪烁:“你要找的肖帮,正是我的表兄!”
“哦?”孔武大惊,急忙问道:“你可知你表兄现在何处?”
小哥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哽咽道:“上月我去山林换粮,表兄他们全不见了!只剩空屋和一地凌乱,像是被人连夜逼走……我找遍了县城,连根头发都没寻着。”
“竟然如此……”孔武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心情跌至谷底。他缓缓说道:“一个月你表兄遇见了当今五皇子殿下,我是受五皇子所托,来查失地真相的。”
小哥愣怔片刻,却颓然摇头:“若皇子都查不出,我这泥腿子更没法子。官家要地,百姓如蝼蚁,哪有反抗的力气?”说罢就自顾离去了。
暮色沉沉,孔武望着对方佝偻的背影,掌心攥着的线索又如流沙般散了。
回京的路上,骡车颠簸。他反复摩挲那张画满问询标记的地图,山林空屋、围挡村落、失踪的流民……谜团缠成死结。五殿下要的真相,他带不回。
寒门士子的孤勇,终究撞在了权势砌成的铁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