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而且，会死得毫无尊严，如同尘埃。
那……顺从呢？
李世安那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是求生的本能之光。
顺从，或许……还能活着。
不但能活着，或许还能保留住李氏的江山。
毕竟，那个逆子，也姓李。
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
只要自己姿态放得足够低，足够卑微，或许……还能当一个，安享晚年的富贵太上皇。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
“来人……”
他用沙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开口了。
守在殿外，战战兢兢了一整夜的老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才在！陛下……”
“笔墨伺候。”李世安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没有亲自去写。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只是靠在床头，用口述的方式，让那名他最亲信的老太监，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
这不是什么任命摄政王的圣旨。
而是一份，退位诏书。
一份，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将李承玄捧上神坛的，退位诏书！
“……朕，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未敢有一日懈怠。然，德行有亏，福薄命浅，以至上干天和，下违民心……”
诏书的开头，是痛彻心扉的自我批判。
“……去岁，江南水患，妖邪并起，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皆朕之过也！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天下苍生！”
他将所有的天灾人祸，都归咎于自己的无能。
紧接着，话锋一转。
“幸天不绝我大夏！幸祖宗庇佑！”
“朕之第九子，承玄，天纵之资，身负大气运，有神鬼莫测之能！其自幼于皇陵清修，不为世俗所染，心怀苍生，乃天命所钟！”
“前日，承玄孤身南下，斩妖龙，平水患，安龙脉，救万民于水火！其功，盖世无双！”
听到这里，那执笔的老太监，手都开始抖了。
他从未听过，有哪个皇帝，会用如此夸张，如此不吝赞美的词语，去形容自己的儿子。
这已经不是夸赞了。
这是在造神！
而更让他心惊胆战的，还在后面。
李世安的语速，变得更加顺畅，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
“昨日，人皇功满，自南归来。护国神龙感其天命，九龙大阵为其开道，此乃天降祥瑞，万古未有之大吉之兆也！”
他竟将那场惊心动魄的，堪称逼宫的闯宫事件，直接美化成了“人皇归位，神龙朝拜”的天地异象！
无耻！
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老太监的内心在狂吼，但他的手，却不敢有丝毫的停顿，依旧飞快地，记录着。
诏书的最后。
李世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终的决定。
“……朕，深感德不配位，不堪重负。今，自愿退位让贤，以顺天意，以安民心。”
“传位于，天命所归之第九子，李承玄！”
“着礼部与钦天监，即刻筹备禅让大典，定于明日，于天坛举行！”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整个紫宸殿，一片死寂。
老太监颤抖着，将那份写好的诏书，恭敬地呈了上去。
李世安接过，看了一眼，然后，从怀中摸出了那枚早已变得暗淡无光，与普通石头无异的传国玉玺。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玉玺，重重地，盖在了诏书的末尾。
“发……发出去。”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龙榻之上。
半个时辰后。
这份足以颠覆整个大夏王朝的退位诏书，由宫中专门负责传旨的秉笔太监，在皇宫的正门，承天门之上，当众宣读！
声音，通过真气加持，传遍了半个帝都！
满朝哗然！
帝都震动！
那些刚刚联络好天下士子，正准备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战争，将李承玄钉在耻辱柱上的三朝元老们，在听到这份诏书的内容时，全都傻了。
他们站在自家的府邸门口，听着天空中回荡的，那一句句对李承玄的无上赞美，那一句句对他们昨日行为的无情打脸。
太傅王安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刚刚写好的一篇，讨伐“国贼”的万言檄文，还放在书桌之上，墨迹未干。
而现在。
他所要讨伐的“国贼”，已经成了“天命所归”的新君。
而他自己，以及他所有的同僚，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
“噗——！”
王安道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心血，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青石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