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7章 （上）
呜……
尖锐、短促、如同生锈铁片在粗糙石头上摩擦的哨音，撕裂了骸骨站台死一般的寂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诡异质感，在硫磺尘埃弥漫的空气中打着旋儿，钻进雷刚和林薇的耳膜，激得两人瞬间寒毛倒竖！
这绝非噬魂驳船那沉重悠长的汽笛！这声音更加尖利，更加…“人”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催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雷刚正准备弯腰扛起昏迷的陆凡，闻声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哨音传来的方向——焦黑轨道延伸的、被浓重铅灰色阴云笼罩的深邃远方。他那只按在腰间（虽然配枪能量耗尽，但本能仍在）的手瞬间绷紧，全身肌肉再次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林薇正手忙脚乱地将最后一缕温和药力渡入陆凡体内，闻声也悚然一惊，抬头望去，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鬼地方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哨音只响了一声，便戛然而止。但余音仿佛还粘稠地缠绕在空气中，带来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寂静。
紧接着，前方那片翻滚涌动的铅灰色阴云深处，毫无征兆地弥漫起一片更加浓郁的、如同活物般翻滚的灰白色雾气！雾气并非水汽凝结，反而带着一种刺骨的阴寒和浓重的、类似陈年棺木腐朽后的陈旧霉味，迅速吞噬了焦黑轨道两侧本就模糊的景象。
“小心！雾气有古怪！”林薇低呼一声，手中下意识地扣紧了仅存的几张防御符箓，符纸边缘因为她的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的青铜罗盘已毁，失去了最敏锐的能量探测手段，只能依靠本能和符箓的微弱感应。
雷刚没有说话，只是将巨大的银色外卖箱再次顿在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魁梧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一堵沉默的墙，挡在昏迷的陆凡和林薇前方，死死盯着那片翻涌而来的灰白浓雾。
雾气翻滚的速度极快，如同涨潮般迅速漫过焦黑的轨道，淹没了散落的骸骨碎片和锈蚀金属，无声无息地蔓延至三人脚下。冰冷、粘腻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雾气中，视野被压缩到极限，连脚下的轨道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身边一两米的范围。浓重的霉腐气息混合着硫磺尘埃，吸进肺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感。
就在这能见度几乎为零的浓雾中——
一点昏黄、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雾气吞噬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在雾气深处亮起！
那光芒并非炽烈，而是如同深秋傍晚最后一抹挣扎的夕阳余晖，带着一种油尽灯枯般的黯淡和温暖。它穿透了浓重的灰白雾气，在混沌中艰难地开辟出一小片昏黄的光域。
光芒的来源，是一盏灯。
一盏被一只枯槁、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提着的、样式极其古旧、布满斑驳铜绿的青铜提灯。
提灯的造型古朴而诡异，灯体呈细长的六棱柱形，棱角分明，表面蚀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线条扭曲的怪异图案，像是某种失传的祭祀铭文。灯罩并非玻璃，而是由某种半透明的、布满细小龟裂纹路的暗黄色薄骨片镶嵌而成，光线透过骨片，被染上了一层浑浊的昏黄。灯座下方，垂着几缕早已褪色、缠绕着枯草的暗红色流苏，随着提灯者的动作微微晃动。
昏黄的光晕中，隐约映照出提灯者的轮廓。
那是一个佝偻到近乎蜷缩的身影。身形极其瘦小，裹在一件宽大、破烂、早已看不出原色、仿佛由无数碎布和兽皮胡乱缝补而成的厚重斗篷里。斗篷的兜帽深深垂下，将提灯者的面容完全隐藏在浓重的阴影之中，只能看到兜帽边缘露出的几缕如同枯草般灰白、干涩的头发。他（或者她？）的步伐极其缓慢、拖沓，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破旧的、沾满泥泞的草鞋在冰冷的焦黑轨道上摩擦出“沙…沙…”的轻响，与之前那尖锐的哨音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这佝偻的身影，提着那盏昏黄摇曳的青铜提灯，如同从远古墓穴中走出的幽灵，穿透翻滚的灰白浓雾，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雷刚、林薇以及昏迷的陆凡所在的位置走来。
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靠近，逐渐驱散了三人周围的浓雾，将这片焦黑的骸骨站台区域笼罩在一片微弱而温暖的（或许是错觉）光晕里。光晕的边缘，雾气依旧翻滚涌动，如同无形的墙壁。
“戒备！”雷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这突然出现的提灯者，气息古怪至极！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之前熔岩骸骨怪物或噬魂驳船那种狂暴的混乱与恶意，但也感受不到一丝活物的生气！只有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如同枯井淤泥般的冰冷死寂和麻木！这种未知，在幽冥路上，往往比纯粹的恶意更加危险！
林薇更是瞳孔微缩！她死死盯着那盏昏黄摇曳的青铜提灯，尤其是灯罩上那模糊扭曲的蚀刻图案！她指尖夹着的符箓，其中一张绘制着清心守神符文的黄纸，在提灯者靠近到十米左右时，边缘竟毫无征兆地“嗤”一声，冒起一缕微弱的青烟，瞬间自燃起来，化作一小撮灰烬飘落！
“引魂灯！”林薇失声低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绝境中看到稻草的复杂情绪，“是‘摆渡人’的引魂灯！古籍残篇里提到过！只在幽冥夹缝最深、秩序最混乱的‘迷失域’边缘才会出现！他们…他们只接引付过‘路费’、且未被‘驳船’吞噬的迷失者！”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陆凡，又看了看雷刚手中那个空了的银色外卖箱——那里面，装着的是付给售票员的“票钱”，心火！
提灯者仿佛没有听到林薇的低呼，依旧保持着那缓慢、拖沓的步伐。当他最终停在距离三人五步之遥的地方时，那昏黄的灯光恰好将陆凡昏迷的身影也笼罩在内。
兜帽的阴影下，一个极其干涩、嘶哑、如同两片生锈铁皮在相互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雾气，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程序化的麻木：
“迷途的…送餐人…”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确认目标。昏黄的灯光微微晃动，光晕扫过陆凡苍白的面孔和左臂衣袖碎裂处那片焦黑的帝血纹章灼痕。
“跟紧…引魂灯…”
提灯者枯槁的手臂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提着青铜提灯的手，指向焦黑轨道延伸的、雾气翻涌的深邃黑暗。
“错过…引魂的…时辰…”
那干涩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冰冷警告：
“永困…幽冥…化为…路标…”
永困幽冥！化为路标！
这冰冷的宣告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雷刚和林薇的心头！化为路标？看看轨道两侧那些由痛苦骸骨构成的站牌，看看堆积如山的灰白骨渣…那下场，光是想象就让人灵魂冻结！
“你是什么东西？要带我们去哪？”雷刚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军人的强硬和警惕，死死盯着兜帽下的阴影。他另一只手已经虚按在了“叹息之壁”护盾发生器的卡扣上，虽然知道可能能量不足，但这是最后的依仗。
提灯者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看”雷刚。那昏黄的灯光也随之在雷刚刚毅紧绷的脸上扫过。
“摆渡…人…”干涩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麻木，“引路…去…该去…之地…”
他没有直接回答“去哪”，只是再次抬了抬手中的提灯，昏黄的光晕指向雾气深处。“时辰…不多…跟紧…”
说完，他不再理会雷刚和林薇的反应，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佝偻的身躯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提着那盏昏黄摇曳的青铜引魂灯，迈开拖沓的步伐，朝着浓雾弥漫的轨道前方，一步一步走去。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前投下一个被拉得极长、扭曲晃动的佝偻影子，如同一个蹒跚前行的鬼魅。
沙…沙…沙…
破旧草鞋摩擦冰冷轨道的轻响，在死寂的浓雾中规律地回荡，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节奏。
“怎么办？”林薇看着提灯者逐渐融入浓雾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陆凡，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无助。摆渡人的传说太过缥缈，眼前这个诡异的存在更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永困幽冥化为路标”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雷刚的目光如同磐石般沉凝。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陆凡，又看了看前方浓雾中那一点昏黄摇曳、逐渐远去的灯光，最后落回手中那个巨大的、空了的银色外卖箱上。这个来自人间的平凡容器，在这片幽冥死地，仿佛成了某种象征。
“没得选！”雷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猛地弯下腰，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和力量感，一把将昏迷的陆凡如同沙袋般扛在了自己宽阔坚实的肩膀上！“跟上那盏灯！林薇，看好路！有任何不对，立刻预警！”
陆凡的身体软绵绵地垂落，脑袋无力地耷拉在雷刚的肩后。左臂那片焦黑的帝血纹章灼痕，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好！”林薇咬紧下唇，用力点头。她迅速将仅存的几张防御符箓扣在掌心，深吸一口带着霉腐和硫磺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死死锁定前方浓雾中那一点昏黄的引魂灯光。
雷刚一手牢牢固定住肩上的陆凡，另一只手再次拎起那个沉重的银色外卖箱（这次是单手，显得有些吃力），迈开大步，朝着摆渡人消失的方向追去！沉重的军靴踏在冰冷的焦黑轨道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打破了浓雾的死寂。
林薇紧随在雷刚身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翻滚的灰白浓雾和脚下模糊的轨道。
三人（或者说两人加一个昏迷的）的身影，迅速被翻滚的灰白浓雾吞噬，只留下身后那堆腐朽的骸骨站牌，在昏黄灯光远去后，重新隐没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浓雾如同粘稠的液体，包裹着全身。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只能看到前方大约五六米范围内，那盏昏黄摇曳的青铜引魂灯，以及提灯者佝偻蹒跚的背影。昏黄的光晕在浓雾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狭窄、模糊的通道，通道之外，是翻滚涌动、深不见底的灰白混沌。空气中弥漫的霉腐、硫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死亡气息越来越浓重，几乎令人窒息。脚下焦黑冰冷的轨道，是唯一能感知的方向。
沙…沙…沙…
咚…咚…咚…
提灯者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与雷刚沉重坚定的脚步声，在浓雾中交织成一种单调而压抑的节奏。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十分钟？半小时？浓雾没有丝毫减淡的迹象，前方的景象也一成不变——昏黄的灯光，佝偻的背影，无尽的焦黑轨道和翻滚的灰白浓雾。
就在林薇的精神因为高度紧张和单调压抑而开始有些疲惫恍惚之时——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如同破旧风箱在漏气的嘶哑哼唱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的提灯者那里飘了过来。
“嘶…嗬…黄泉水…冷哟…”
“嘶…骸骨路…长哟…”
“嘶…一盏灯…引哟…”
“嘶…莫回头…望哟…”
声音干涩、破碎、不成调子，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又像是垂死的老者在呓语。歌词的内容更是诡异阴森，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诞？
林薇瞬间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爬满了手臂。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鬼谣般的哼唱，在这死寂的浓雾中，比任何尖叫都更加瘆人！
雷刚的脚步也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眉头紧锁。他肩上的陆凡依旧昏迷，毫无反应。
提灯者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两人的反应，依旧拖着缓慢的步伐，自顾自地用那破锣般的嗓子，断断续续地哼着：
“嘶…摆渡人…忙哟…”
“嘶…送餐人…急哟…”
“嘶…心火付…了哟…”
“嘶…船票…齐了哟…”
当唱到“送餐人”和“心火付了”时，那干涩的声音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嘲弄？或者仅仅是麻木的陈述？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这摆渡人…竟然知道陆凡是送餐人！还知道“心火付了”？他到底是什么存在？是幽冥规则的化身？还是…某个更高存在的耳目？
“嘶…时辰到…了哟…”
“嘶…站台…近了哟…”
“嘶…灯笼…摇哟…”
“嘶…莫走…偏了哟…”
哼唱声断断续续，如同鬼魅的低语，在浓雾中缠绕不去。昏黄的引魂灯随着提灯者蹒跚的步伐，有节奏地左右摇晃着，在浓雾中投下晃动不安的昏黄光斑。
雷刚扛着陆凡，拎着沉重的箱子，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林薇紧随其后，掌心扣着符箓，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这诡异的摆渡谣，非但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这浓雾中的跋涉显得更加漫长而凶险。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中——
雷刚肩头，昏迷的陆凡，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一直密切关注着陆凡状态的林薇立刻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雷队！陆凡他…”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和急切。
话音未落！
“呃…水…保温…箱…别…撒了…”一声极其微弱、含糊不清、如同梦呓般的呢喃，从陆凡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林薇和雷刚同时一愣！
水？保温箱？别撒了？
这小子…昏迷中还在惦记着他那破外卖？！
雷刚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表情像是想骂娘，又像是想笑，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低吼：“闭嘴！老实待着！再废话把你扔下去当路标！”
肩上的陆凡似乎被这声低吼“震慑”住了，再无动静，只剩下微弱而紊乱的呼吸。
林薇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前方浓雾中那依旧哼着鬼谣、摇晃着引魂灯的佝偻背影，
再想想自己三人在这幽冥绝地的狼狈处境…
一种极其荒诞、极其黑色幽默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嘴角抽动着，想笑，喉咙里却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压抑的咯咯声。是恐惧？是疲惫？还是被这地狱级荒诞彻底击穿了心理防线？
“嗤…”
就在这时，一个极度虚弱、带着万年寒冰质感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的御姐音，如同游丝般，在昏迷的陆凡意识最深处，极其微弱地响起。
“…啧…总算…来了个…讲规矩的…”幽嬛的声音破碎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却依旧顽强地表达着她的“满意”和毒舌本性，“…比那些…乱收费…还拒载的…破船…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