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了尘刚入庵时,确实心情低迷。微臣初次见她,她身着灰布僧衣,头发已剃得干净,露出光洁的头皮,往日里顾盼生辉的眼眸,只剩一片死寂。那时她整日闭门不出,庵中师太说,她常常对着青灯枯坐整夜,茶饭不思,诵经也只是机械地念着,心不在焉。”
李昭沉默着,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白玉镇纸上的流云纹路仿佛被按出淡淡的指痕。
他想起初见榆乔时的场景,彼时她随榆伯俨入宫赴宴,一身浅碧罗裙,立于海棠花下,笑靥如花,眼波流转间,带着未经世事的纯净与灵动。
也是在那次榆乔在榆伯俨的授意下,被先帝赐婚李昭。
谁曾想,这般娇俏动人的女子,竟是榆伯俨布下的一枚棋子,用以诱惑李昭、牵制他,最终助他在夺嫡之争中胜出,却也为榆伯俨日后谋逆埋下伏笔。
“后来呢?”
李昭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脸的复杂表情。
苏玉瑶继续说道:“后来庵中师太每日带她一同诵经、抄经,教她打理菜园、劈柴挑水,让她在劳作与清修中沉淀心神,心算是静下来了。微臣上月去时,见她变化颇大。据师太所言每日清晨天不亮,她便随众尼一同上殿早课,晨钟响起时,她的诵经声虽不算响亮,却字字清晰,句句虔诚,眼中已无往日的迷茫,多了几分平和与专注。”
她顿了顿,补充道:“师太说,她如今每日除了早晚课,便在禅房抄经,或是在庵后的菜园劳作,话不多,却待人谦和,对庵中诸事也尽心尽力。微臣远远看她抄经时,笔尖落在宣纸上,一笔一划,沉稳有力,全然不见往日的浮躁。想来这晨钟暮鼓、青灯古佛的日子,终究是让她静下心来了。”
李昭缓缓点头,御案上的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他眸色深沉难辨。
“静心就好,榆伯俨那老东西,机关算尽,想用一个女子来操控朕,妄图在朕登基后取而代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如今看来倒也下了一手臭棋。”
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提及前左相榆伯俨,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榆伯俨以为朕是沉迷美色、昏聩无能之辈,却不知朕并非那个废物李昭本尊,朕早已看穿他的伎俩。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借他之力朕才能稳坐大宝,才能稳坐万里江山。”
苏玉瑶垂首不语,不敢接话。
榆伯俨谋逆案早已尘埃落定,只是皇上念及他曾经为大兆立过一些功劳,对先帝也是鞍前马后,并且助他登基坐殿,才留下了他一条老命,至今软禁在他的府邸,也算恩典无尚。
而作为榆伯俨的养女榆乔,因是被胁迫利用,且未曾直接参与谋逆之事,皇帝格外开恩,也未取她性命,依然让她留在宫中。
皇上未治罪榆乔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毕竟榆乔是先帝赐婚他的晋王妃,若治罪于她皇家的颜面,帝王的威严全部荡然无存。
更成了天下人笑柄,他的皇位恐怕有来得不够名正言顺之嫌。
“可即便如此,婉嫔豆蔻改变了性格,最后才走到那一步,榆乔终究脱不了干系。”
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痛惜。
他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奏折被震得微微颤动,烛火也剧烈摇晃起来,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显得格外狰狞。
“榆伯俨即便千刀万剐都罪有应得,可婉嫔豆蔻的冤魂,岂能就此安息?朕留她一命,已是法外开恩,让榆乔在尼庵中诵经赎罪,顺着为豆蔻超度,也算给了她一条生路,一个赎罪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