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鱼说着便要起身下跪,李昭却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臂。
他饱含深情得看着子鱼,语气比方才温和了许多。
“你先坐着,别动不动就跪。”
李昭看着子鱼泛红的眼眶,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目光里既有帝王的考量,也藏着几分对她的疼惜。
“你哥哥余逍的事,朕心里有数。京营乃护卫京城的根本,尚宫在他管辖的地界遇刺,说出去确实有损朝廷颜面,朕当日斥责他,一来是做给文武百官看,让他们知道朕重视京畿安危;二来,也是想让他记着这个教训,殿帅之职,容不得半分马虎,日后对他有宜而无害。”
子鱼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心跳却渐渐平缓了些。
李昭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上,声音又柔了几分。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兄长余逍毕竟刚做殿帅不久,京营的旧规旧例、兵力部署都还需要时间磨合,这次的纰漏,朕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更主要的是刺客是有预谋的,有条不紊的,更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并非一些江湖人士,故而即便是大将军成枭是京营殿帅恐怕也防不胜防。”
李昭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
“朕斥责他,是为了让他好好当值,让他明白,京营殿帅手里握着的是京城百姓的安危,是宫闱的屏障,容不得一丝懈怠。朕没有降他的职,也没有罚他的俸禄,不过是让他在营中反思一下如何加强京郊的防卫,另外朕还给他拨了三千精兵,你放心便是。”
子鱼听到这话,悬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眼眶里的泪珠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连忙抬手拭去,起身再次行礼,声音里满是感激。
“民女谢皇上体恤,民女回去后定会转告哥哥,让他谨记皇上的教诲,日后定当尽心竭力守护京城,绝不再出半分差错,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李昭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模样,眼底重新染上温和的笑意,他抬手摆了摆。
“好了,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不过子鱼啊!如今的你越发像个女子了。”
皇上的一句话惹得子鱼噗嗤一笑道:“民女本来就是女子吗?”
“可当初你救朕之时却是个男子的打扮,风风火火的也是个男子的模样,朕还真就没认出你是个女子。”
“那时在江湖女儿身多有不变,女扮男装属实是无奈之举,让皇上见笑了。”
李昭摆摆手道:“哪里?朕但觉得那时的你甚好!无拘无束,放荡不羁,像个不受驯化的野马,如今你这般拘谨,朕反而不习惯了。”
“尚宫顺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民女也是一点一点学着做的,比尚宫的要求还差得远着呢!”
“朕会告诉苏尚宫,不要她改变你的本性,还是回到过去的模样为好。”
不知不觉,皇上与子鱼聊起了家常,气氛也变得不一样了。
龙祥宫的烛火已点燃,李昭指尖盘着的白玉扳指终于停了。
他望着窗棂外沉沉的夜色,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晃出细碎的响,像极了子鱼方才离去时,裙摆扫过汉白玉栏杆的声音。
“陛下,夜深了,安神汤已经温在银壶里。”
总管太监夏丕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位刚送走心头人的帝王。
由于苏玉瑶遇刺之事,心神与外伤皆未恢复,故而今夜破例由夏丕侍奉殿前。
李昭却没回头,他懒得看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
目光落在案头那盏鎏金错银的灯台上,那是苏玉瑶亲手为他擦拭的,如今灯芯燃得明明灭灭,倒让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平王李晌。
李晌这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猛地扎进李昭心底最不愿触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