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朕面前,口口声声说会亲自照料,定会让婉嫔安心静养,保她无虞,朕信了你,准你将她接出宫,可结果呢?结果活生生的人被你带走了,却送回一具死尸。”
李昭向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林茂圃。
他抬起腿,真想一脚将老家伙踹死在这偏殿内,方解心头之恨,可他脚抬到半空又放了下来。
“她竟死在了你的府邸,死在了你满口保证会护她周全的地方,林茂圃你就是这样好好照顾她的,你就是这么照顾的?把一个好生生的大活人给朕照顾到阎王那里去了?”
李昭的语气里满是失望与震怒,浑身更是颤抖不止。
声音更是响彻云天,差点把殿顶掀起来。
李昭猛地顿住,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目光扫过左相颤抖的身躯,冷冷吐出一句。
“你所谓的教女无方,何止是无方,婉嫔自缢身亡得不清不楚,这要传到民间去,对于皇室岂不是奇耻大辱,你连朕托付给你的人都护不住,还有脸在朕面前哭求恕罪?”
李昭的怒喝如惊雷炸响,林茂圃本就瘫软在地,此刻更是浑身抖得如同窗外秋风中的枯叶。
膝盖在金砖上不受控地磕碰着,发出细碎的声响,连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活脱脱一副“体若筛糠”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被皇上眼中的怒火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死死埋着头,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不敢有丝毫异动。
一旁侍立的尚宫苏玉瑶,双手紧紧攥着衣袖,指尖泛白。
她在宫中一直伴在君侧,见惯了皇上处理朝政时的威严,也见过他偶发的愠怒,却从未像今日这般。
直面如此骇人的雷霆之怒,那怒火仿佛要将整个偏殿都烧起来,连空气都透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玉瑶悄悄抬眼,见皇上胸膛仍剧烈起伏,周身的戾气丝毫未减。
心中暗自惊觉,看来这一次,皇上是真的动了肝火,且是前所未有的震怒。
林茂圃花白的鬓角贴着地面,朝服前襟被冷汗濡湿一片。
殿内静得只剩皇上沉重的呼吸声,御座之上李昭气呼呼地手指紧扣扶手。
此时,立于阶侧的苏玉瑶忽地上前一步,浅浅一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陛下,请准微臣斗胆进言。”
李昭眸色一沉,扫向苏玉瑶。
声音低沉的道:“讲。”
苏玉瑶垂着眼,语气平稳,陈道:“左相大人之过,自有律法章程可依,可缓查细究,但婉嫔娘娘薨逝,后事需尽快定夺。一则,娘娘曾承圣恩,身后事若迁延,恐失皇家体面;二则,眼下宫中人心浮动,若因追责而搁置丧仪,更易引朝野非议。还请陛下先以婉嫔娘娘后事为重,再论其他。”
跪在地上的林茂圃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终于有人为他进言了,他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下意识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而御座上的李昭,眉头几不可见地舒展了些许。
他沉默片刻,目光从林茂圃身上移开,落回苏玉瑶身上,方才眼中的盛怒,渐渐被思索取代方才怒火攻心。
只想着追责,竟真忘了婉嫔后事乃目下最要紧的事。
若真因一时之气乱了主次,反倒落个“重罚轻礼”的话柄,于皇家颜面、后宫安稳,都无益处。
“玉瑶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