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被撕裂。
那道从便携终端上飙升的红色轨迹,如同一支刺破地表的血色号角,吹响了追猎的序章。
信号源向上移动的速度远超预期,从幽暗的地下生态区一路攀升,穿透层层叠叠的城市废墟,最终将终点锁定在了东郊那座早已废弃的气象观测站。
林九的指尖在轨迹的尽头停下,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凝重:“这速度和路径……不像是仓皇撤退,倒像是……回归巢穴。”
“巢穴?”赵雷检查着狙击步枪的瞄准镜,镜片反射着他眼中嗜血的寒光,“正好,省得我们挨个洞去掏了。”
陈牧却一言不发,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条贯穿了城市模型的路径上。
一个被他刻意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同鬼魅般浮现——系统刚刚激活时,对他全身进行深度扫描后弹出的那份报告,其中一行被标记为高危的异常辐射残留数据,此刻正与眼前信号源的波动曲线疯狂重合。
他记得那种独特的波长,就和童年时,全城电视台强制播放“蚀脑病毒科普短片”时,那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背景噪音,完全一致。
他喉结滚动,吐出的字句仿佛淬了冰:“它不是逃,是回家吃饭。”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三人如幽灵般在被酸雨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工业废墟中高速推进。
风中卷来金属锈蚀和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脚下是碎裂的水泥块和疯长的变异苔藓,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负责尖兵警戒的赵雷压低了狙击步枪的枪口,宽厚的手掌猛然抬起,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战术手势。
前方,一座断裂的钢铁吊桥横亘在干涸的河床上。
桥下,堆满了扭曲的金属残骸。
诡异的是,这些残骸并非杂乱无章地散落,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感——每一块都被撕裂成不规则的碎片,却又被精心摆放成一个个残破的圆弧,仿佛一只只被打碎后又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巨型碗碟。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地面上渗出大片淡黄色的黏液,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一层油腻腻的光泽,散发着一股甜腥与腐败交织的古怪气味。
林九迅速蹲下,戴上战术手套,用采样器刮取了一些黏液,置于便携分析仪中。
他凑近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这不是怪物留下的分泌物……这是‘剩菜汤’。”
“剩菜汤?”赵雷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他无法理解这个词用在此处的含义。
陈牧没有说话,他走到桥边,同样蹲下身。
他没有用采样器,而是直接拔出战术匕首,小心翼翼地刮起一坨已经半凝固的黏液。
这坨黏液比其他的颜色更深,质感也更像果冻。
他将其送入自己手腕上那个经过特殊改装的微型分析仪中。
屏幕上的数据流疯狂闪烁了几秒,最终定格。
一行行分析结果跳了出来:主要成分为高浓度蛋白质降解酶、微量人类神经递质残留物、以及……一段被封存在有机胶质中的可读取声纹片段。
陈牧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细微的、带着杂音的旋律从分析仪的微型扬声器中传出。
那是一段早已失传的地方戏曲选段,咿咿呀呀的唱腔婉转而悲凉。
赵雷听得一头雾水,林九却脸色微变。
而陈牧,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这段戏文,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那是他母亲生前在厨房忙碌时,最喜欢哼唱的调子。
每一个转音,每一个顿挫,都和他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背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他脑海中悄然响起:【警告:检测到高度情感关联样本。
该样本具备极强的精神渗透性,建议立即销毁或封存。】
陈牧脸上的血色褪尽。
他沉默了足足十秒,然后默默地拔出储存着那段声纹的数据卡,没有销毁,而是将其塞进了步枪弹匣的夹层里,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外壳。
“看来我猜对了。”林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指着那些碗碟状的残骸和地上的“汤汁”,“它们在模拟人类的‘聚餐’场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复现我们大脑中的情感共鸣回路。每一次我们拒绝了‘黑团饭’的进食邀请,它就会更换‘菜单’,甚至像现在这样,直接调取我们最深层的记忆,用声音、气味来重新构建诱导陷阱。”
赵雷听得头皮发麻,随即发出一声冷笑,啐了一口:“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老子小时候饿得啃皮带都没跪过谁家的饭桌,现在倒要跟一个锅成精的玩意儿讲餐桌礼仪?”
“不。”陈牧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错了,赵雷。它不是想让我们吃……它是怕自己精心做好的饭,一个品尝的人都没有。”